从蕙珠房里出来,安安连忙把茶杯递到若朗手里让他消消气。
“谢谢你。”他呷了一口茶,继续义愤填膺道:“我只是没想到宫里竟然还会有这种事。”
安安于此早已见怪不怪。向来奴才折磨起地位更低下的奴才来,手段比之主子更甚。其实这皇宫表面上红墙绿瓦富丽堂皇,内里见不得人的污垢多得是。许是深宫寂寞长日无聊,总有人能想出千般种折磨人的法子,深宫里年深日久熬出来的智慧都用在这上面了。
(别生气了,这老奴才倚老卖老惯了,打发她走就是了。)
“奴才是一种身份,但不应该是一种心态。只有正人君子才是自由的,凡邪恶小人都是奴隶。有的人虽然地位卑贱,但却有一颗高贵的灵魂。”
(什么样的灵魂才是高贵的?)
若朗沉思了片刻:“宁愿在风暴中享受自由,也不愿在安宁中接受奴役。我想这样的灵魂是高贵的。”
不一会儿工夫许太医到了。他仔细探查了蕙珠的伤势,又叮嘱了半天用药饮食的禁忌,方才退出来悄悄对若朗道:“温先生,蕙珠姑娘的外伤已经基本恢复得差不多了,只是内伤难愈,尚需调理一定时日。或许是因为急火攻心再加上愤懑积郁以至于心绪难平,内里有亏。”
“这症状可以彻底治愈吗?”
“下官已经开具了药方,只要遵嘱按时服药,保持心态平和,避免过于操劳,虽说要耗费不少时日,但还是有望痊愈的。只是……”
“只是什么?”
“蕙珠姑娘的腿伤因伤患已久,未能得到及时医治,或许……”
“或许再也不能走路了吗?”
“这倒不是,只是她当初腿伤严重却没能诊治,如今基本已经定型,想要恢复如常几乎已不可能。但如果努力复健,还是可以恢复到在受搀扶的情况下走路的……”
“该死,这个老嬷嬷,她居然隐瞒了蕙珠的腿伤,让我们都以为她卧床不起另有他因。事到如今也只能勉力康复,争取不至于让最坏的结果发生罢了。”
“温先生放心,下官一定尽力而为。”
若朗点点头,将手中的食盒捧给许渊,“许太医,今日你冒雪前来,不胜感激。今天是我们天主教一年一度的圣诞节,是我们家庭团聚的日子,也是举行庆典活动和分享礼物的时刻。这是十二阿哥和我亲手做的,是我们的一点心意,请你务必收下。”
许渊腼腆地笑笑,“您的这份礼物真是意义非凡,那便谢过温先生了。下官先告辞了。”
安安悔恨交加,蕙珠是为了保护他们才遭此一劫,可在他的眼皮底下竟出了这样仗势欺人的事。他知道蕙珠一直倾慕太子,或许太子感念她会将她收房,他打算等事态平息下来就催促太子尽快办了此事,免得夜长梦多再生枝节。
“不是你的错,你近来一直病着,这老婆子又实在狡猾得很,她是看准了这一点才这么做的,我会找个机会告诉太子的。”
(太子哥哥还好吗?)
之前的事是他揽下了全部罪责,安安对他心怀歉疚。
“他倒还是一如既往,”他想起了保成那永远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不过我倒很担心他,意气风发的太子和春秋正盛的帝王。”他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马上闭紧了嘴巴。
(他一定很希望和你做朋友。)
“朋友的确是人与人之间最好的协作关系,可只有平等人与平等人方能相交。” 他的语气中流露出一丝无奈。
(那他就注定不会有朋友了吗?)
“他是未来的皇帝。皇帝是不需要有朋友的。”
(那他岂不是很可怜吗?)他想起皇上那一副总是焦头烂额的模样。(那大概是天底下最辛苦的一份差事吧?)
“怎么会呢?这世界上辛苦的差事有的是,皇帝不光富有四海,更拥有生杀予夺的权力,说是天底下最大的刽子手也不为过。就算要为天下之事劳心,也远远算不上什么辛苦的差事,说是最轻松的也不为过。” 他给安安和自己斟满茶,直视着安安的眼睛:“所谓高处不胜寒,不正是这至高无上的权柄的代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