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东方的天际渐次泛白。随着夜幕渐退,天幕逐渐被染上一层淡淡的柔光。十三阿哥在敏妃的灵柩前强撑着精神昏昏欲睡,直到他的头“当”的一声重重撞在了棺木上。皇上已经下旨,章佳氏为奸人所害,蒙受不白之冤,且鞠育皇嗣,劳苦功高,着加恩晋为敏妃,并谕令礼部风光厚葬。她静静地躺在棺材里,曾经的花容月貌化作一具苍白冰冷的尸体。时维仲夏,虽是清晨,可狭小的宫室内门窗密闭,空气仿佛凝滞了下来,让人觉得窒息。他的汗水顺着额头滑落,衣服湿漉漉地粘在身上,十分难捱。可这与他内心的煎熬相比不值一提。他于心不甘,如此荒唐闹剧要了他额娘的性命,可最终却只是杖毙了个丫头作结,真正的幕后主使竟毫发无伤。显然是皇帝忧心前朝后宫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以至于息事宁人不愿再查。他下定决心要查明真相,不能让她死得不明不白。其实当时若非苏麻喇姑恰好现身,此事也不会草草收场。不过他也不相信是平日里一向与世无争的万娘娘做的。从前额娘生病的时候,是她在她身边陪伴她照顾她,他的心中对她充满了感念。可是这宫里人心叵测,反目成仇的事早就屡见不鲜,何况明枪易躲暗箭难防,额娘素来心地纯善,少有防人之心,难保不是中了什么奸计。
可是她为什么要害十一哥呢?这实在让他想不通。他又想到了十二哥。记忆中他和十一哥总是格外亲密,让他嫉羡交织。他感到他们之间有一个微妙的缝隙,但那是他永远无法融入的秘密地带,为此他还曾赌气疏远他去找十四弟玩。
往事历历,自打他有记忆起,印象中他就一直是一副女孩子的模样。记得当奶娘抱他在怀里让他叫他“哥哥”的时候,他死死板住一张脸不发一言,他不知道为什么哥哥会长成这等模样。“快叫呀,这是你十二哥。”他吓得“哇”的一声嚎啕大哭,奶娘只好慌慌张张地哄着他将他抱走了。可后来他却渐渐喜欢上了这个温柔美丽的“女孩子”,他总是孤身一人,他看见他和花草树木说话,用纤长的手指抚摸叶子的脉络,拂过娇嫩的花蕊,他给他身边的每一个物件取名字。不过他始终不敢形之于色,否则面临他的将是危险的处境——和他一样被其他兄弟们排挤、孤立,因为他是一个异类。他只得带着八妹妹偷偷溜去找他玩,他知道她羡慕他那些五光十色的宝石首饰。但他得承认他其实对他一无所知。他怀着学者观察昆虫那份热情而有距离的好奇心观察他。他的世界是他不能企及的陌生的生活,尽管他为之感到痛苦,但仍旧只能触及他的表面而无法深入其中——那广袤的深邃的精神世界的沃土。所以在外人面前他只能和别人一样捉弄他,他知道他十分胆小,便捉了毛毛虫偷偷塞进他的衣服里,等待他受了惊吓花容失色的一刻。所幸他并没有责怪自己,或许是因为他总是过于寂寞,或许是他敏锐的感知到,不愿将他拖入和自己同样的处境。
“你们看,这是我托老王去买的新弹弓!”
“小尾巴,你过来,把这个苹果顶在头上!”
“你还敢跑!回来!看我们不把你捆起来!”
众人七手八脚合力将他绑在一只木桩上,“把这个顶在头上,别乱动,听见了吗?当心把你眼睛射瞎!”
“八哥!咱们打个赌,看谁能射中他头上那只苹果!”
“老十四!你闹够了没有?这种事多危险,伤着人怎么办?”
“胆小鬼!别在这假惺惺装好人了!九哥,不如你试试?”
“我才没你那么傻呢!万一碰着他肯定哭鼻子哭起来没完,说不定还要打小报告呢!”
“嘁,你们都不敢是吧?那我来!”
“十四弟,让我来吧。”
“等等,说好了要打赌的!”
“赌什么?”
“我还没想好……算了,等你先射中了再说,到时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