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草园里一片寂静,只有几只萤虫在草间低低飞舞若隐若现,旁边的药房依然灯火通明,几个弟子或煎药或捣药,都在安安静静地做着自己的份内事。
温戎正在案前看医书,正要翻页,手忽的一顿,随即起身朝外走去。他刚到门口,便见一道银光飞来,眨眼间就到了跟前。
柳恒清抱着第五朔从剑上一跃而下,还未及喘气便道:“师兄,他烧得厉害。”
“带他过来。”温戎引着柳恒清到隔壁一间小屋。
柳恒清将第五朔放在榻上,道:“他下午从云湍瀑布出来时受了凉。”
温戎颔首,替第五朔把了脉,微一皱眉:“他去了四五日?”
“嗯,他怕我背着他修炼,老跟着我。”柳恒清无奈道,心说早知第五朔这般娇贵就同他练剑过招得了。
“你也去了四五日?”温戎不可置信道,伸出手便要去抓柳恒清。
柳恒清连忙躲开:“师兄,我没事。”
温戎却不由分说地把柳恒清拽到跟前,一把脉,没好气道:“现在正是盛夏,云湍瀑布那儿寒气重,一热一冷不生病才怪。别以为修仙就不会生病了,你们还未得道飞升呢。别看你现在还好好的,你这是病气还未发出来,过几日可有得受了。”
“师兄别是吓唬我的。”柳恒清摸了摸额头。
“我吓唬你做甚?你比他待得更久,他都病倒了,你以为你能幸免?即使天气炎热,也不可如此贪凉,哪能一去去那么多天。”温戎道。
柳恒清坐在一旁乖乖听训,那模样无辜得很,温戎也没忍心再多说他,默默取出了银针包。
温戎捻针的手骨节分明,指甲修得很贴,如粉玉般光润。他抬手为第五朔施针,素白宽袖滑下,露出一截白皙纤细的手腕。
柳恒清喉忍不住又抬眼往上看,见温戎额角垂落了几丝碎发,烛光一照,影影绰绰的,像是给他那张清俊柔和的脸罩了层薄纱,更添了几分雾里看花的美。
柳恒清喉头微动,他们两人离得不近,他看不清温戎眼角的那颗泪痣,便不自觉朝前靠去。
温戎正要再取针,忽见柳恒清凑到了跟前,微微一怔。
柳恒清冷不丁对上了温戎的眼睛,呼吸一滞,旋即闪电般撤回了身别开了脸。屋内烛光摇曳,他的心也随着墙上的影子轻轻晃了晃。
温戎能很清楚地看到柳恒清的脸爬上了一层红晕。他想到了洛宁毓对他说的话,垂下眼眸,只当没看见。
待温戎收好针包,柳恒清如释重负一般重重吐出了一口气,站起身道:“师兄,如果没有其他事我就先下山了。”
“慢着,你忘了我刚刚说的吗?你没比他好多少。回来,你们二人这两日都好好在此休息。”温戎道。
“我也要扎针吗?”柳恒清惊道。
“那倒不用,但得喝药、泡药浴,把体内的寒气逼出来。今夜就先在此休息吧。”温戎说着,就从柜子里拿出了被褥铺在了旁边的小塌上。
柳恒清心底叫苦不迭,在瀑布底下砸了七天内心才终于平静了一点,结果又把自己送上千秋山了,这叫什么事啊……
他噘着嘴,不情不愿地钻进了被窝里,温戎见状,不禁觉得有些好笑,道:“这儿是不比弟子院舒服,但也清静,两日而已,别愁眉苦脸的。”
柳恒清还是撅着望着温戎,心想:师兄,能见着你我自然开心,可我怕总见着你我会忍不住做出些浑事来惹你厌烦。
温戎听不见柳恒清矛盾的心声,上前帮他和第五朔掖了掖被角,吹灭了几盏灯,屋子立时昏暗下来。他道:“半个时辰后我会过来,若第五朔醒来不舒服,叫我一声,我就在隔壁。”
柳恒清只从被子里露出来一双亮晶晶黑漆漆的眼睛,对着温戎眨了眨,道:“好。”
昏暗的屋子里只有温戎手里还提着灯笼,他原本素白的长衫被烛光染上了一层淡淡的柔光,在黑暗中如仙人般虚幻飘渺,仿佛随时会消失一般。
恐惧攀上了柳恒清的心头,他伸出手抓住了温戎,清晰地感受到了他的温度,这才觉得安心。
温戎猝不及防被柳恒清抓住手,但还未及他反应过来,柳恒清就松手了,闷闷的声音从被子里传来:“对不起,我怕黑。”
温戎闻言,没说什么,默默将灯笼留在屋子里,然后转身关上门。
柳恒清有些懊悔刚刚一时冲动抓了温戎的手,他逃避现实一般蒙上了被子,没多会儿就觉得有些闷热,于是又伸出了头,可是浑身却越来越烫,还畏寒,明明还是热得半夜踢被子的天气,他却控制不住地发着抖。
“不是吧柳恒清,重活一世怎么变得这么没用了?冲了几天瀑布罢了怎么还病倒了……”他迷迷糊糊地自言自语着,也不知抖了多久,终于听见了推门的声音。
温戎秉烛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先给第五朔拔了针,又给他擦了擦身上发出的汗,便朝柳恒清这儿走来。他见被子微微抖动着,眉头轻轻一皱,低声问道:“还没睡?”
见柳恒清不答,温戎小心翼翼地掀开被子,见他眉头紧蹙面色潮红,分明是很难受地模样,微微一惊:“恒清?恒清?傻瓜,不舒服怎么不喊人,师兄们都在隔壁。”
柳恒清也没想到自己会这么快中招,本以为忍忍就能睡着了,谁知越来越难受,等到他想喊人时已经晕晕乎乎没有力气了。
他只听得见温戎忙忙碌碌的声音,以及身上几个穴位微微的刺痛,额头上好像被敷上了一块冰冰凉凉的帕子,然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待柳恒清醒来时,第五朔正坐在床上看书,一见他醒了就气道:“都怪你,去练什么定力,害得本公子跟你一块儿病倒了。”
“谁让你跟着我了?”柳恒清没好气道。
“我……”第五朔一时语塞,“就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