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悄然西斜,屋内顾瑾寒与宋闻的交谈已持续良久,气氛凝重而压抑。雕花窗外,日光透过斑驳的树影,在地面上投下一片片细碎的光影,原本明亮的天色渐渐被拖入未时的昏黄之中。
谢淮序在屋外早已等得不耐烦,他心急如焚,来回踱步,鞋底与地面摩擦发出焦躁的声响。终于,他再也按捺不住,大步跨到门前,抬起手,“哐哐”地砸着门,声音急切又带着几分嗔怒:“顾瑾寒!顾瑾寒!别谈事啦,你瞧瞧,都未时了,赶紧出来吃饭!再拖下去,你那胃病又要犯了!顾瑾寒……”那声声呼喊,在寂静的庭院里回荡,惊起枝头几只飞鸟,扑棱棱地飞向远方。
“邦邦邦”,清脆的声响骤然加入,原来是阿洛也跑了过来,小手掌有样学样地拍打着门板,脸上带着一丝俏皮与好奇。两人制造出的声响交织在一起,在这安静的宅院里显得格外突兀,仿佛一场热闹的闹剧,打破了屋内长久以来的沉闷。
屋内的两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喧闹打断,先是微微一怔,而后相视苦笑。顾瑾寒轻轻揉了揉太阳穴,像是要驱散这漫长讨论带来的疲惫;宋闻则无奈地摇了摇头,缓缓站起身来。他们深知,这场谈话只能暂且告一段落了。
门“吱呀”一声缓缓打开,刺眼的光线瞬间涌入屋内,谢淮序和阿洛的身影映入眼帘。宋闻领着阿洛回去了,在回去的途中,只见阿洛像只小尾巴似的一直紧紧黏在宋闻身上,一会儿拽拽他的衣袖,一会儿又凑到他耳边悄悄说着什么。宋闻虽嘴上不住地念叨着“别闹”,可嘴角那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还有并未闪躲的动作,无一不透露着他内心的纵容。
顾瑾寒饶有兴味地挑了挑眉,将这一切尽收眼底,敏锐地瞧出了两人之间非同寻常的关系。他偏过头,却见谢淮序的脑袋已然毫无顾忌地搭在了他的肩膀上,正鼓着腮帮子,不高兴地瞪着他,那模样像极了一只闹别扭的大狗。顾瑾寒不禁失笑道:“好了好了,别皱着眉,走吧,不是说要去吃饭吗?”
不得不说,师兄带来的阿洛与谢淮序在性情上有几分相似,都像是没长大的孩子,得顺着毛哄。谢淮序听了这话,感觉自己的火气犹如退潮一般,“哗”地一下全都消散了。他瞪着顾瑾寒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夜空中闪烁的星辰,伸手捏了捏顾瑾寒的脸,得意地笑道:“赶紧走,我特意让厨子炖了一罐你喜欢的白鸭汤。”那笑容灿烂得如同春日盛开的繁花,满是期待与讨好。
从出来开始,谢淮序就像个忠诚的卫士,一直紧紧围绕在顾瑾寒身边。他忙前忙后,又是帮忙整理衣摆,又是关切地询问是否累着,可偏偏对顾瑾寒和宋闻刚才谈论的事情只字未提。顾瑾寒看着谢淮序这般表现,心里却略感不适。在他的认知里,依谢淮序的性子,尤其是他平日里对宋闻那明显不待见的态度,怎么着也得缠着自己,把他们交谈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细微的神色都盘问得清清楚楚才对。可今儿个他却安静极了,什么都不问,只顾着一个劲儿地对自己好。
一种从未有过的心绪悄然萦绕在顾瑾寒心间,像一团乱麻,搅得他有些许烦躁。他几次想要打断谢淮序,张口想问他“你怎么这样……” 然而话到嘴边,却又被他咽了回去。他深知这样的问题太过矫情,以他的性子,实在不愿也做不出这般直白又略带撒娇意味的询问。
夜色如水,深沉地笼罩着整个庭院。顾瑾寒坐在窗前,屋内烛火摇曳,将他的身影拉得忽长忽短。他捧着被谢淮序硬塞过来的小盅药汤,轻抿一口,苦涩的味道在舌尖散开。他时不时拿眼瞧着不远处的谢淮序,只见他正一脸专注地蹲在木盆旁,为顾瑾寒试水温。
自从谢淮序和顾瑾寒和好后,他便养成了每晚为顾瑾寒准备泡脚的习惯。其实这些琐事本不必他亲自操办,家中下人完全可以代劳,可谢淮序就是喜欢对顾瑾寒的所有事都亲力亲为。这在顾瑾寒那里一度被认定为是这“狗崽子”在圈地盘,宣誓他独一无二的所有权。
试好水温后,谢淮序高兴地扬起脸,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眼睛里闪烁着温柔的光芒,“瑾寒,水好了。”那声音里满是期待,仿佛在等待着顾瑾寒的夸奖。
正巧对上顾瑾寒直勾勾的眼神,谢淮序瞬间眉飞色舞、得意洋洋、神气十足,心里跟掉进蜜罐似的,每一个细胞都浸润着甜蜜。他在心里暗自想着:我就说,我这般风流倜傥、文武双全,顾瑾寒怎会看不上自己呢!
顾瑾寒就这样目睹了这“傻狗”从专注到喜气洋洋的转变,没来由地跟着嘴角上扬。他半倚在榻上的软枕上,姿态自然而又矜贵,缓缓将脚朝谢淮序的方向送了送,一副等着人来伺候的权贵模样,端的是慵懒富贵花的姿态。如此“恶劣”,可就是有人愿意金贵地养着。
谢淮序屁颠屁颠地过来,他的动作轻柔而熟练,双手托着顾瑾寒的脚,小心翼翼地脱了鞋袜,而后捂着他白皙的脚轻柔地放到水里按摩揉搓。温热的水渐渐将顾瑾寒的脚染成绯红一片,谢淮序的手指不经意间抚上那劲瘦的脚踝,心中余下一丝心疼,暗自想着:太瘦了,得多补补。
懒洋洋的顾瑾寒却未察觉到谢淮序的情绪变化,他轻轻咬着唇,独自沉浸在对谢淮序“不对劲”的沉思之中。他在心里反复琢磨:依谢淮序的性格,以及他对宋闻的态度,今天这事太反常了。怎么就这么安静,什么都不问呢?
顾瑾寒知道自己或许有些矫情。明明是自己之前要和谢淮序划清界限,想着你不参与我的事,我也不干涉你的生活。明明是自己不让谢淮序过问自己的事情,就算谢淮序死皮赖脸地追问,估计自己还是不会松口。明明希望谢淮序懂事些,懂得彼此之间的“适可而止”…… 可当谢淮序真的沉稳了,不过问自己的私事时,他却浑身不自在,甚至非常生气。对,就是生气,顾瑾寒愣愣地点了点自己的脑袋,不情愿地承认了,谢淮序于他而言也是特殊的,独一无二的存在。
正想着,顾瑾寒就感觉到脚心传来一阵轻微的痛感,他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却没抽回腿,只是疑惑地偏头看向谢淮序,眼神里带着一丝询问,要谢淮序给个解释。
谢淮序好笑地捏着顾瑾寒的脚,佯装不开心地说:“走神走这么久!问你呢,明天要不要陪我去军营里点个卯?”那语气里带着一丝嗔怪,又像是在故意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