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沉的天空低垂着阵阵绵密的阴雨,将神奈川市郊的这片墓地笼罩在一片灰暗之中。雨点密密匝匝地落下,在墓碑刻下字的凹陷处和草地间汇聚成小小的水洼,反射出朦胧灰白的天光。
一只迷途的乌鸦扑棱着黑色的翅膀,在一座墓碑上驻足停歇,歪了歪头,注视着站在墓碑前的一行黑衣女子。
“部长,我们走了......明年再来看你。”
手中的鲜花被轻手轻脚地放到墓碑前,很快和旁边几束不知何时放在墓碑前的鲜花一样,被雨水打湿成几近残花败柳的模样。她无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伞柄,身旁的同伴安抚似的拍了拍她的肩膀。
“下雨天,没办法的事呀。”
一阵纷杂的脚步声在耳后响起,踩着墓地小径上积水的啪嗒啪嗒声越来越近。白石智子侧目望去,三道熟悉的身影撑着黑伞自灰白的雨雾中走来。
“葵,大家,走吧。”白石智子平静地说,“他们来了。”
吉川阳菜抹了一把眼角的泪,懂事地点点头:“嗯,走吧。”
一行人的离去,一行人的到来。
雨越下越大,在寂静无声中肆虐着大地。没有人开口说话,只有沉重的呼吸声与雨声交织在一起。
终于还是有人开了口。
“看来还是本大爷先说。”迹部浅笑着挑了挑眉,“今年本大爷还是拿了温网的大满贯,大师赛也拿了两次冠军,怎么样,二阶堂,没有辜负你的期待吧,啊恩?”
只是被催婚很烦。迹部财团的新掌权人、独子,迹部景吾,17岁迈入职网到如今已有五年,不说结婚,连恋爱的迹象都没有分毫。然而当记者采访问起时,他却说“本大爷有喜欢的人”。
即使是个死人。
“七海,我给你带了很多东西来。”不二周助从包里拿出了一堆杂七杂八的东西,像是元宝,蛋糕,袋装盐味泡面,奇怪的是,全部都是纸做的。
将一堆精致的纸制品收拢在墓碑前,他掏出打火机,按下开关,雨丝却被风裹挟着一次次穿过伞下,浇灭了那一缕小小的蓝色焰火。
于是他只是一遍又一遍地按下开关,似乎浑然不觉自己的指腹已经按得发红发烫。
手冢紧抿着唇,还是张口劝阻:“不二,算了,没事。”
不二沉默着,凝视着那些纸片被雨水打湿,软塌塌地粘在一起,终是将打火机收进了衣兜里。
“七海,抱歉,今天是下雨天,我等天晴了再来。”
“七海。”手冢从包中取出一本笔记本放到墓碑前,站起身。“我没有辜负你的期待,希望你无论在哪里,都幸福快乐。”
手冢国光,打破了最年轻大满贯选手的记录又打破了最年轻全满贯选手的记录,是国际网坛炙手可热的新星,如今与身旁的两人以及另一位没能到场的人被观众粉丝并称为职网F4。
是的,还有一个人没来。
或者说,从没来过一次。
迹部揉了揉眉心,语气无奈:“幸村那家伙还是不肯来?”
“嗯。”不二颔首,“他大概在老地方等我们吧。”
“呵,那家伙......”迹部意味不明地冷笑了一声,蹲下身轻拂开覆盖在名字上的残瓣和落叶,语气柔和了几分:“二阶堂,我们先走了,啊恩?”
“走吧。”
“啊。”
......
门口的招牌在微弱的灯光下闪烁,发出微弱的光芒,或许是受阴雨天低气压的影响,屋内缭绕着一股令人窒息的阴郁气息,混合着淡淡的酒气。
今天的Eclipse一如既往地不接待外来客人。
还是傍晚时分,四周的座位空荡荡,除了百无聊赖地擦着酒瓶的酒保,只有一人枯坐在角落,端着杯酒,无言自酌。
雨滴不断地敲打着落地玻璃,窗外的世界在雨幕中变得模糊不清,街灯的光辉被雨水扭曲,将酒馆内外分割成两个完全不同的空间。
随着墙上的时针移动,逐渐有人推门入内,寻位坐下小声闲聊着,却无一人主动去接近他。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本来只是想找个地方一起喝喝酒,回忆亡人顺便交流近况,后来习惯了,迹部将这家酒馆收购来,这一日、此地,便成了他、他们,心照不宣的聚会日。
种岛修二推开门,愣了两秒。“那三个人还没来呢?”
“快到了,也该到了。”平等院凤凰面无表情地说,随即将杯中的威士忌一饮而尽,玻璃杯底砸在木桌上,发出沉闷的“砰”声。
五分钟后,大门推开,三人收起黑伞放到门前已经插得满满的伞架上,熟练地来到一处卡座边坐下。
座位上早已放着三杯酒——香槟,果酒,黑啤。只有今天,没有教练和经纪人的管束,他们得以喝酒放纵一次。
“幸村,你喝多少了,啊恩?”迹部紧皱着眉头,身旁的人脸颊已然泛起了一抹淡淡的红。
“没多少。”幸村淡淡地说,顿了顿,问:“去过了?”
“嗯。”不二微微一笑,“还偶遇了七海的部员们,她们看起来也都很好。”
“不二,我不是说过了吗。”幸村勾了勾唇,蓝紫色的双眸中却无半点笑意,“别在我面前提那个骗子的名字。”
六年前的那个黄昏,他疯赶到镰仓海岸时,接到的却是个死人。
于是他立刻意识到了,那又是她精心准备的一个骗局。
曾有人说爱与恨之间只有一线之隔,那一刻他明白了——
他恨她。
只剩下了无休止的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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