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得靠她自己。
曾宜宁不是一个喜欢翻旧账的人,可事到如今,不翻不行。
“奶奶,我知道你只喜欢孙子,从小到大,你一直都偏心曾宜东。小时候,你骑三轮车,曾宜东有椅子可以做车厢里,我永远只能坐在两边的边板上,每一次坐,我都要紧紧抓着前面的靠背才不会掉下来,那一次曾宜东让你骑得快一点,我的脚被卡在车轮里,我叫了好久你才停下来,大脚趾的指甲盖翻起来,血肉模糊,我喊疼,你却说‘喊什么喊,自己把脚伸进车轮里,有什么好哭的……’”
“鸡蛋羹你从来只蒸一碗,就只有曾宜东有……”
“美术课上要画画,我想买盒水彩笔,你跟我说钱不够,只能给我买五毛钱一盒的蜡笔,可你转头就给曾宜东买了一大盒十二色的水彩笔……”
“自从我们搬出去后,你就再也没有带过我一天。读小学的时候,你每天骑着三轮车送曾宜东去上学,再把他接回来,而我呢,我只能走路上下学。我永远记得那天下雨,我没有带伞,你载着曾宜东从我身边骑过,你明明看到我淋着雨,你问都不问一句,你甚至连停都没有停下来,那天雨那么大,我全身上下都湿透了,最后还是小店里的婆婆看我可怜,给了我把旧伞……”
“我爸和我妈都是三班倒,家里经常只有我一个人,厨房的灶台那么高,我够不着,我搬着椅子去烧饭,半夜醒来,我一个人坐在门口哭着等人来……奶奶,那个时候你有没有想过来看我一眼?”
想起曾经的种种,曾宜宁还是忍不住委屈。
她深呼一口气,努力平稳情绪。
“你对曾宜东的偏心,我能理解,因为他是孙子。可我想不通,我爸和小叔叔都是你的儿子,都是你生的,你为什么也要这样偏心?”
曾建国制止道:“够了,宁宁,你越说越不像样。”
曾宜宁反问父亲:“爸,难道我说的不对吗?”
曾建国不响。
曾宜宁不知道自己的话能不能触动曾建国,但她还是想讲。
“今天的事情,你不应该瞒着妈妈,房子是你和妈妈辛辛苦苦攒钱一起建的,为了这房子,妈妈上了多少年的夜班,吃了多少的苦,爸你不要忘了。”
曾建国顾左右而言他:“宁宁,以前奶奶可能有做的不对的地方,但她毕竟是你的奶奶,我们给她养老是应该的……”
“爸,你说错了。奶奶生你养你,你要尽孝那是应该的,我没理由拦着,可是,妈妈不是奶奶生的,她没有义务要给奶奶养老。我是你和妈妈生的,我只对你们有义务。”
“这个家里,除了你欠奶奶,我们都不欠她。”
“妈妈和奶奶向来不和,以前住在一起的时候天天吵架,这些你不是不知道,奶奶住进我们家里,你让我妈怎么办?”
曾建国仍试图说服她:“那是以前,你妈和你奶奶的脾气都急,现在奶奶年纪大了,性子也耐了,她只想有个落脚的地方,不会再跟你妈吵的。”
曾宜宁冷笑:“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爸,说这样的话你自己信吗?”
“爸,说实话,我对你挺失望的,你从来都没有站在我和妈妈的这边,你也从来都没有在乎过我们这个小家。你要维护自己的妈,那我也要维护我的妈。”
徐梅见曾宜宁占了上风,开始煽风点火道:“宁宁,你不要拿你妈当说辞,你就说你自己的想法,你同不同意让你奶奶住到你家?”
曾宜宁抬起眼睛,冷冷地盯着徐梅,掷地有声地说道:“我不同意。”
她话音刚落,“啪”一声,大舅公拿起面前的碗,狠狠地摔到地上。
“真是养了一个白眼狼,书都读到狗肚子里了,一点良心都没有……”
……
“没有良心的是你们,趁我不在,一群人合起伙来欺负我女儿,要不要脸。”
服务员推开包厢的门,田晓燕一眼就看到了曾宜宁,煞白的脸,嘴唇上没有一点血色。
曾宜宁撑到现在,一直都没有在众人面前露过怯。在看到母亲的那一刻,所有的委屈涌上心头,她再也忍不住,红了眼眶,轻声地说道:“妈……”
田晓燕站在门口,气势汹汹,她扫视了一圈在座的人,然后走到曾宜宁边上。
曾建国站起身来,支支吾吾道:“你不是去逛街了吗?怎么过来了?”
田晓燕没有理会他,她连正眼都懒得瞧他。
田晓燕摸了摸曾宜宁的手,果然冰冰凉。
她对女儿说道:“宁宁,你先回家,这儿交给妈妈。”
曾宜宁不放心,迟疑道:“妈,他们……”
田晓燕拍拍她的手,温声道:“听话,你先回家。”
田晓燕的眼神坚定而有力。
曾宜宁摘掉腕上的镯子,放到曾建国手中,转身离开。
服务员再次关上了包厢的门,她给曾宜宁递上一张纸巾。
曾宜宁看着面前这个年龄和她相仿的女孩,轻声地感激道:“谢谢。”
女孩摇摇头,对她举起大拇指。
这一刹那,曾宜宁忍到现在的眼泪终于夺眶而出。
从酒店出来,曾宜宁已经分不清楚东南西北,她漫无目的在这座城市游荡,不知不觉中,走到了江边。
寒冷刺骨的江风让她烦躁的心平静了一些。
曾宜宁坐在台阶上,双臂环膝,把自己圈的紧紧的,任由眼泪无声地流下。
不知过了多久,好像有人轻轻拍了拍她的背。
曾宜宁木然地回头,对上周行那漆黑的瞳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