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极力克制,但他的眼眶已经红得可怕,酸涩的感觉让他真想给自己一拳。
“所以自从爸爸将我接回家以后,我每天都感到很幸福很快乐,学习也很努力。但突然有一天,有个人到学校找到我,告诉我,我爸爸快要不行了,在医院等着要看我最后一眼。”
“我跟着他,去了医院,就在你现在工作的医院,大厅好大,我们跑了好久好久才找到电梯,等到了ICU,他已经昏迷了,我怎么哭他都不肯睁眼,怎么哭都不睁眼……”
那种深入骨髓的绝望再次吞噬了他所有的克制,他用尽全身力气睁大眼睛,才没有哭出声来。
从那一天起,他轻易不再落泪,最讨厌的地方就是医院。
隋嘉叶的眼泪早就出来了,她从没听他说起过这一段,但对于失去亲人的痛楚,她感同身受。
彼此沉默了很久,荆戈才继续开口:
“爸爸死后,我只好又回了继父家,继续当我的小混混。后面的故事你就知道了,你爸去了我家,也看出我的处境艰难,给了我妈3万块钱,带我回来了。我知道那钱不是给我妈的,是给我那个混蛋继父的。”
“你们都对我很好,是太好了。你不觉得奇怪吗?他们对我,比对你都要更好,给我拿钱报最贵的辅导班,让我吃最贵的营养餐,校服、课本你都要捡我的……”
“这些有那么重要吗?”在隋嘉叶的记忆里,那只不过是因为他功课落下太多,又恰好比她年长而已,她所感受的爱,并没有因此减损一分,相反,除了开始有些不适应,她很快就喜欢上了有哥哥的感觉。
“是,开始我也只是觉得你们是可怜我,但后来我就变得依赖你们了,我无数次地在心里感激上苍,让我遇到了你们,特别是遇到了你。”
隋嘉叶震惊得睁大了眼睛。
“你还记得我上高三那个除夕吗?”
隋嘉叶摇摇头,但并不代表她真得不记得,相反,那是她最不想记起但偏偏刻在心底的记忆。
“但我不想打扰你学习,我想再等等,等到咱们都读大学。可就在高考前,我收到了一封信,在学校里收到的,信是匿名的,打开前,我还在想,是不是又是一封情书。”
像是毁灭前最后的宁静,他再次露出了一丝略带些得意又似乎自嘲的笑容。
是了,他那个时候很受人欢迎,人长的帅气,学习成绩又好,但对异性总是冷冷的,不知是多少女孩心里的白月光。
隋嘉叶知道,一定是那封信出了问题。但她只能等他来揭开谜底。
“信上说,他是你爸和我爸的同事,给我写信只是希望还原一个事实。原来那个嫌疑人早就被证明有强烈的反社会和暴力倾向,本来安排你爸去盯防,但你爸却不肯去,我爸才临时顶上的。后来发生什么,你也知道了,那个人发现我爸跟踪后,一言不合就抽刀子扎死了我爸,又自杀了。”
“所以,是你爸一直心里有愧,才收留了我。”
隋嘉叶霎时呆若木鸡,从头到脚如同被冰水灌下。
“所以,一切都说通了,一切都对上了。”他甩开架住隋嘉叶胳膊的右手,仿佛手中正拿着那封代表正义审判人间的神秘来信,要甩到隋嘉叶的脸上。
脱离了对方的钳制,隋嘉叶立即站起身闪到他身影罩不住的地方,试图冷静地说服他,“先不说那封信的真假,就算退一万步,那是真的,我爸也绝对不会明知有危险而让你爸去,荆叔因公殉职,完全就是一个意外。”
“对,我相信那只是个意外!”
“你可以当面找我爸对质,而不是一直在折磨我们!”
“我想过的,不止一次,但我也能想到他会说什么,更重要的事,问与不问有什么区别呢?你扪心自问一下,换作是你,还能够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吗?”
“也许那根本就不是真的呢。”她嗫嚅道,“我从没听我爸说起过,如果真是那样的,他没必要到死都不肯说。”
“我后来去警察局问过,趁一个晚上,只剩一个值班的警察,我旁敲侧击问了好久,他才偷偷暗示确实有这么一回事,只是局里严令禁止大家讨论。嘉叶,隋叔那个时候已经是副局长的接班人了,谁敢说他的不是。”
“太荒谬了。”她边说边倒退至包间门口。
“更荒谬的你知道是什么吗?就因为那天是你的生日,你爸为了给你过生日,放弃了自己的职责,搭上了我爸的命。”暗影中男人的眼睛彷佛喷出了炙热的火焰。
在被彻底吞噬之前,隋嘉叶拼命扯开门锁,狼狈地跑了出去。
门外只剩了景畅、刘伶和沈冠。
景畅立即扶住了摇摇欲坠的隋嘉叶,只见她双眼木然,满脸泪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