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如今的县官曾在副宰相之列,听来也真是得罪了别人,而皇帝转信了对面的说辞,漆濯虞更因此遭贬。
只不晓得怎么就给度鹤繁知道了,这等事情对久居云间的仙人而言,不过行道走蚁,平时连注意到都不容易。何况天上这位取微真君是何等人物,看他素日里的行事作风,是怎么也不能因为这点凡人之小事,就专程低下头来看的,还凑得这样近,是要做甚,总不会是太闲了。
人也跑了,问也不答,管他呢。
这院子不大不小,进出个一回两回,莫悬就熟悉起来。
直走进去望望,主人家喊他坐下,自己却去了屋子里。莫悬看着秋青白脸上挂笑走进去,出来时手上又捏了一个鼓鼓囊囊的袋子,看来是糕点之类的东西,想起上回的山药糕,才子对朋友总是这样好。
“你吃吗?”他举袋说到。
莫悬现下只挂心着那位肖公子,其他的一概无甚感觉,直说到:“我不用。”
却看到秋青白一抿嘴,又似乎只是下唇轻颤了一下,动作转瞬,不易察觉,莫悬便若寻常收起了它,又听秋青白接着问:“你真的不吃吗?”
这一问——语气可就不寻常了,是疑问里带着浅浅委屈,一点失望中还有别样期待,是遇见才子以来的第一回,不能再难得。
“真的。”莫悬这样回答,夹着点儿挑逗的意思,只盼着才子再用那语气问他些什么。
可是才子仿佛冥冥中熄了火,被莫悬这一而再的拒绝屏退了朋友间分享的欲望,也不知道他是刚刚有这样的想法,还是一早就等着时机。
莫悬说了什么,他怎么能这么对待秋青白呢。
秋青白定是准备好了要分享,才有这“笑着拿糕点出来分享”的后续。莫说他尚不知晓袋里是什么,这样笔直的拒绝也太伤人心……莫悬都干了什么!
眼看着秋青白笑转了身,捏一捏手上糕点,好似连着那笑也要收回去,莫悬当真急中有愧了,赶忙伸手将他拦住,直愣着脸一时间没想到如何是好。
要说还有甚挽救的办法,也只有转而收下他的分享了,莫悬尴尬一笑:“哦不对不对!青白,我好像是有点饿了……要不……”
这笨办法。
他指了指秋青白手上袋子,对面便立时会意,递了那一袋糕点过来,两人横向了院侧的小桌,品茶吃糕去。
热闹没看够,倒还算能循着热闹深究,莫悬掐盏,总也不知道怎么问是好,一来是为别人的过去事,打听的人不就长舌了,二来要是直接问,两人之间的闲谈就成了议论,莫悬平日里看不起这样的做派,此刻要问出口,他都得笑话他自己。
纠结好久,想起自己本来不是那么好的人,问了也不会耽误了继续做人,却是对着这么好的朋友问个一次两次,不就败了形象,左右都不太想就这样问,如何是好。
秋青白看着他,是温盏新茶抛诸脑后,掌中水汽散成了心事别扭,半晌没出一句,安静了太多。遂问:“阿悬在想什么?怎么叹气了,还皱眉成这样?”
“青白,我听那个刘记老板说肖公子甚多不好,你知道他的事吗?”再多纠结还是敌不过满心人欲,长舌一问终究脱口而出,怕是才子随后对他改观,莫悬也只能认了这桩惨事。
“知道的,漆大人为他翻案之时,我去看过。”秋青白回他,语色平常。
看来这问句还不至于令才子反感他,那不如再问一句,委婉些就是了:“那你能给我讲讲吗,到底是个什么样的误会,都翻案了,还有这么多人……不喜欢他?”
“嗯,可以长话短说吗?”
“对,长话短说,我晚上要回清明殿,说长了可就回不去了!”
这方春叶新熟,沐雨清风便叫它凭着悄悄春雨势,从那好景高梢上挣了下来,屋檐没能勾住它,就这样落在地上,画外人走过去拾起。
它自己是不明白为什么要落下来,也同样不明白为什么要被拾起,只是事情已然如此,再如何不明白也只有这样,没有路径去扭转了。
“阿悬你看,好些叶子都掉早了。”秋青白两指拈着它,它仍像在树上时那样,被外物催着频频摇摆。
“对呀,这不是很常见吗?”
确然,春天总能见到这样的景象,落下来的叶子大多比别的更快成熟,更加标志出众。莫悬喜欢在春日里散步,每回都不忍心碰到它们,他觉得可惜,这么好的叶子,为了什么要让它们早早就落下。
述者也说很常见,肖一览同这片叶子一样年轻的时候,春风雨势如常,好景高梢如常,他已是这棵树上最标志的一片,放眼摇摇华影,望尘莫及。
那是七年前了,青年才子肖伯礼称他学业已成,这一年的春闱于是备受关注。
述者恰来,街头巷尾纷纷传论,说三元之内必有肖伯礼一席,至于后来平步青云为官做宰,夸谈者嫉妒者不知多少。
果然,肖伯礼一试中了解元,从此能门楣光耀。
却不巧,他家中老父高兴过了头,突发急症,肖伯礼在家为父侍疾,幸得邻里想帮,后无大碍。
同年,皇帝命东府布令,什么贪官污吏、背耻勾结之流,通通都要揪出来,一为征民意,而不在体其情,所以乡人百姓们说什么,东府就信什么,如若说话的人说了谎话,事实便必定被埋没。东府的指令无人不听,地方只会照着指令办事,要以民意为先,其人受了诬告,更指望不上有谁能替自己申冤。
正是在这关节,黑心商人操纵粮市以牟巨利,乡民叫苦不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