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隐檀香，丝竹之声入耳，大底是闷热的天气中令空气凝固，这丝声仄仄、弦声喑哑，素柔嫣然一笑，却像是犯了春困一般，双眼微微眯起，红唇任意勾起慵懒的弧度，连手中的丝弦也渐渐惫懒下来。好似音中素女也陷入庄周梦镜之中，手下切弦去了嘈嘈之音，缓渐柔和缱绻，播弄来去，是氤氲绵长的“四时歌”，不过这组歌是下江渔歌，倒近似朱敦儒的消夏之曲，出了一丝闲适的凉意。

金老板手中的节拍相和，双目轻轻闭着，口中却小声附着这曲调，尽是些曲不成曲、调不成调的凄冷之语。

“莫叫我望穿秋水，想断柔肠……”

素柔纤手调琴，裂帛而开，柔肠婉转，吞吐玉露，忽而急弦而上，忽而婉转落泪，转瞬云雾蒸腾，却是冷风阵阵，急转而下，血腥味布满空气。

远远望去，这美人玉手，竟是泛起点点斑驳血痕，被琴弦割破一片雪色。

金老板眸色发暗，唇冷齿寒，泛出一丝莫名笑意：“好好一曲《断桥》，美人何故弹出一片杀意？”

素柔手中的乐调仿若利箭，越发阴风阵阵，温柔笑意，却是丝丝泣血：“奴只念这做戏之人，如何以温柔小意包裹许仙薄情，却不知他两面三刀、狼心狗肺，害得白娘子永镇雷峰塔，乃是天下第二大负心汉哪！”

金老板啧啧称奇，不由得摸摸下巴：“如此说来，你这乐刀，是想扎在许仙身上，为那白娘子报仇雪恨？咦，这样说来，天下第一大负心汉是哪个？”

美人盈盈而笑，却不知口吐真言假意：“那当然是，害我沦落至此的男人那！”

柳眉扬起，美人手中琵琶已将短刃抽出，一道银光向金老板袭来，竟是迅如利雷。

金老板“咦”了一声，双手下意识去挡，袖中暗器出鞘，却被利刃打断。

利刃如同新蚊破水，在胸口入侵，却触碰到布料上的硬物，划出一道伤痕。

金老板笑了一下，欲趁势躲开，美人的剑却如同妖物，如同钉子般打入胸口护甲。

“来人！”

众人齐齐涌入，叫美人一剑毙命。

金老板额头渗着汗，却不由得跪倒在地上苦笑：“好厉害！——这护甲乃天下第一暗器大师白阡陌所造，多少道繁难工艺，为我挡下多少高手的刺杀，未曾想到，你只试探一次，二击便将要我的命。”

美人浅笑：“你该觉得庆幸。若非白阡陌所造，你早已毙命，而不是现在，我只能刺入你心窝半寸。”

金老板垂首苦笑，抬手却忽然发出一声招魂叫，美人面色一变：“狡诈！”

金甲武士破窗而入，美人奋力击杀，金老板哈哈大笑，却不顾伤口撕裂：“姑娘，作为杀手，你还是太稚嫩了些！”

眼看着金甲武士们如同蚂蚁般涌入，美人虽武功高强，然而可看出，她早已身受重伤，经不起决定高手的多重压制，隐隐处于下风。

金老板随即掀开胸口，撒上药末，便大口饮酒，笑着看眼前的杀戮，竟一阵悲号戏鸣：“他教我收余恨、免娇嗔、且自新、改性情……”

一片血色之中，这声音断断续续，受伤的人嘶鸣猖笑，另一个柔艳的声音，却是如同鬼魅，由远及近，共声和之：“休恋逝水、苦海回身、早悟兰因……”

那声音轻柔悦耳，却还带着些少女的清脆，环佩叮当作响，香气渐渐浮现。

金老板在兵戈之中听见那声音，面色骤然一变。

那女声逐渐清晰，带着丝丝哀愁：“这才是今生难预料，不想团圆在今朝。回首繁华如梦渺，残生一线付惊涛。”

金老板怔怔望着阁外的身影，口中喃喃：“ 南……月。”

素柔抬起头，便撞进那女人的眼中，赫然是播云城中有过一面之缘的美艳女子。

若说见她一面，总叫人忘不掉那刺目的笑容，极致烈焰如火，燃烧的熊熊不安。

可素柔并不知道她的名字，她一向不管她人之事。

只是呆了半响，却只觉得她同金老板之间是云滞雨涩，气氛不对。

女人口中哼着淡淡的曲调，手中金叶如同利刃一般，却割破了金甲勇士的喉咙，鲜血如注，三个人站在血泊之中，满地金黄纳着血色，一片百花肃杀。

金老板不禁苦笑,一向风流不羁的神色，却转而沉默温和，低眼垂目：“我送你的金叶子，这样多年你还留着。”

“南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