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冶现在可谓一心三用,他一手拴着马绳,另一只手捏着木槵子不松,感应壁画的方位,还有一只眼和天上盘旋的鹰共享,从更高的地方向下俯视南安城。
南安城的惨状他几日前已经见过一次,但如今看着心里却仍然有些发苦,从小长大的地方竟然顷刻之间成了废墟,这叫他怎么接受。
姜冶烦躁地松了木槵子,左右找不到壁画,他也唤了鹰回来,向东南方的泥流出飞去。
脚下渣土遍地,还有巨石挡在路中间,骑马是过不去的,姜冶果断下了马,轻抚马身:“在这等我,避开点石头和还没有塌的墙面。”
骏马听话地喷了口鼻息,停在空地上静等。
姜冶绕过巨石,朝里面走去。
白家住的地方名叫锦绣街,曾经这里有好几家都是做的木工生意,只不过年年都有因为生意冷清搬走的,最终巷子只剩下白家一个做木雕的,其余有当官的,做小生意的,还有出海经商的,成天能见到不同样的人,听不同样的故事。
只不过现在锦绣街被毁了,破败的模样根本对不起它的名字,姜冶疾步跑到巷尾,白家正门尤在,只是双开的巨门倒了半边。
他穿过正门,死气铺面而来,山樱倒塌的地方正巧是白家的侧墙,来得晚了,连枝头剩下的那几朵花都已经落在地上,和泥混在了一起。
而他的房间已经塌了,白瞬的屋子还在强撑着。
“父亲?”他急匆匆地跑过去,拉开门,房内砂土满地,木雕工具和木雕都不在,根本没有人生活过的气息。
这两年来,姜冶每半月就会给白瞬写封信,信里的内容会说自己最近在学的法术,还有近期姜家的吃食,白瞬的回信也很快,皆是让他在京城照顾好自己,跟着母亲好好修习,他在家里一切都好的话。
见到白瞬的房子没塌,他还一喜想着能与父亲团聚,结果回到家后发现家里连人都没有住。
姜冶茫然地回头,眼神空荡荡地望了许久,又跑回自己的屋子,闷声挖了起来。
不多时,手下碰到个柔软的触感,是人的皮肤。
姜冶心中一紧,不敢用眼看,他深吸了两口气才敢去确认,是只女人的手,指头圆润,手掌里有做粗活摸出来的茧。
是在家里做活十几年的老佣人。
姜冶发着颤捧起那只手,低下头,雨水滴落在那只手背上。
骤然,一声惊天雷落下,劈得山樱树烧了起来,地面也跟着颤了两三下,白瞬的房间也跟着抖,没撑一会便倒了下去,整个白家都被夷为平地。
姜冶失魂地环顾破败的周围,从空中看出了那风卷的方向,里面混了黑色的杂质,往东南方山林的更深处卷去,那里似乎是曾经他和父亲一起上山取木材的地方。
姜冶起身,返回去找马,从外侧绕着跟了上去。
*
东南方的屋子都是依山而建,虽然也算在南安城的管辖范围里,但因为山路遥远崎岖,很少有城内人过去,基本上都是些靠山吃山的散户住在这边。
从山上滚下来的石头和泥浆已经淹没了大部分地方,幸而如今已经停止了流动,姜冶在路上还能好走一些。
他对这片山很熟悉,知道哪处可以从后面绕过。
姜冶停在了山下,面前有一道还没被摧毁的山间小路,他看向空中那个混着杂质的风卷,翻过路前折断的树干,向山上跑去。
明明是午时,天地之间却如傍晚一般沉暗,树林里的鸟雀早在灾难来临之前就飞走了。
“有人吗?”
没人应答,整个山上静悄悄的,因为有没倒下的树遮挡,连雨水都少了些。
这给姜冶爬山省了不少气力,平缓一些的路姜冶就撑着根笔直的木棍,遇着泥流冲过的地方,他就靠着树上垂下来的纸条和符纸跨过去。
一路攀爬差点登上了顶。
风卷停留的地方,是快到山顶的一处缓坡,已经被大雨冲刷得快成为平地了。
离近了看,里面黑色的杂质是被卷起的魂魄,他们的脸扭曲着,是绝望的,而这城内还有数十个这样的风卷。
姜冶踉跄着走过去,这两日体力早已耗了个精光,如今硬撑着上前,生怕从风卷里认出熟悉的面孔。
“小孩,等一等。”
姜冶身子一顿,他的领子从身后被拽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