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
“那我呢?”
我忍不住问。问完又后悔。我问这个做什么?他给我喝下了药的酒,他毫不犹豫地殴打我。
那不是不假思索的伤害,而是隐含着一种他能够伤害我的自信,他根本是在轻视我。他知道我只是派汀家的养子,不是什么真正的贵族,他知道只要他提起希亚,我就会失去反抗的能力,可以任他一再蹂躏。甚至我所设想的报复也许都是过于看重自己,他只是在玩残忍的游戏,对象恰好是面对他时软弱的,无法还手的我。
可是他对着米莉,对着我的那些同学笑得那么温和,他有正常的一面,只是不对我展露罢了。
维克多忽然停了车。
我闭上眼睛,打算无论他说什么,我都当作没有听见。他有更有新意的说法吗?除了“对派汀家摇尾巴的狗”之外?
我暗下决心无论如何我都不理会他伤害我的话,更不会为此伤心。
“你是结婚对象。”
我的眼睛差点飞出去。
“什么?”
“我不接受婚前性行为。所以从那天开始,你就是结婚对象。”维克多看着我,神色极为认真,“我不去管希亚,是因为我和他只是朋友。朋友选的路,干涉太多容易反目成仇。但是你不一样,我想把你拉出来,我不想你一辈子被困在派汀家。”
我完全说不出一个字。
我整个人陷入一种空洞的茫然,好像从悬崖边掉了下去。只是不断地下落,下落,耳畔有“呜呜”的风声。
“对不起。”
对不起……他对我说对不起。
我从没想过能从他口中听到道歉的话。
“对不起,我选了很极端的方式。但我从来……没有想伤害你。”
他……
我的大脑完全没法思考。我忽然觉得……我好像……弄错了所有的事。
可是……维克多那样对待我……
维克多看向窗外:“我第一次偷偷玩枪的时候,我爸就是拿皮带打我的。我以为我能改,你也能。对不起,是我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我承认……我也有私心……我喜欢听你求我……一点点喜欢。”他握住了我的手腕,拇指蹭着我的腕骨,“但是我还是更希望你好好的。”
空阔的茫然仍旧包裹着我。
“其实那件事只是个意外。”
哪件事?
我满心的疑问,却什么都问不出来,好像所有的东西都卡住了。
他忽然自嘲般笑了笑:“你以为迈肯对我来说是什么好地方?我本以为我一辈子都不用回来的。”
“那为什么……”
迈肯,迈肯,终于有一个我勉强认识的词出现了。所以他为什么要回迈肯?
我问了出来,却不敢听答案。
“你不明白吗?”维克多的声音放得很轻,“因为你没有和希亚结婚,因为我有点担心。就像今天一样。温卡,我在担心你。”
理智告诉我我不该相信他。他那么凶地打过我,给我喝过□□……他怎么可能担心我?
可是那双绿眼睛里的情意要把我吸进去了。
我想到他的吻。
在幽暗的黄昏里,在那间卧室里,我浑身都是伤,心也破碎不堪,而他的吻像花瓣一样落下。温柔的,情意绵绵的。
“不是为了生意上的事?不是……为了报复?”
“报复谁?我爸的路是他自己选的,他自己选了为派汀家工作,我不想走他的老路,但也谈不上报复谁。”
不,我说的不是派汀家,我说的是我。
维克多的手动了动,似乎想握住我的手。我手指蜷缩了一下,他就收回了手,转而去碰我耳边的头发。
“最近你哭了好多次。是我造成的吗?还是以前只是没人看见?”
他望着我。我从未想过自己会被那双绿眼睛这样注视,温柔得近乎悲伤。我没办法回答他,慌乱地避开了他的眼神。
“手机给我。”他说。
我完全不能思考,几乎木然地照做了。维克多接过手机,拆下了那个金属壳。
“我不是要监视你。只是……你知道的吧?我很怕你会再去码头……清理员的下场……温卡,我真的很害怕。”
他整个人都在抖。我知道维克多的父亲是作为清理员去世的。
所以他是在害怕吗?他居然……在害怕失去我吗?我从没想过这种可能性,我以为这个世界上……我以为……
在这个世界上我最信任的人当然是希亚,但我其实不知道如果把我和家族一起放在天平上,希亚会倾向于哪一边。
维克多……居然害怕失去我吗?这种……纯然地不想失去什么人的感情……竟然是真实存在的吗?
维克多的手抖得太厉害,好几次都没能把金属壳拆下来。我从来……从来没见过维克多这幅模样。
我按住了他的手,把那个有定位器的壳扣了回去。
“算了,留着吧。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
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如果他赶在派汀家的人之前来找到我,那我也许还有临终忏悔的机会,还能认真地和他道歉。
“没有那一天。”接着,维克多生硬地转移了话题,“明天中午十二点之前,论文大纲必须发给我。”
论文……我根本忘了还有论文这回事。
他伸手替我打开了车门。听话里的意思,他是不打算亲自押着我去图书馆了。
“回去吧,你愿意的话,上楼之后跟我打个招呼。”
我机械地点头,然后下了车。
我没有乘电梯,直接跑上了楼,抱着楼梯栏杆喘得厉害。此刻电梯对我来说太冷静太富有逻辑了,我没办法安静地等着数字跳动。
走的时候忘记关窗,一开门就被风扑个满怀。风把窗帘吹进来,在屋子里飘来荡去。我没勇气站在窗前和维克多打招呼,只是站在门口给他发了信息,说我已经到了。
似乎是要下雨,满屋子都是风。过了好久好久,直到有斜斜的雨丝飘进来,我才走过去关窗。
楼下没有他的车,维克多已经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