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茗楼中,谢青安细细问了何望一些楼中隐秘之事。这些人都不是何望搜寻而来,而是坞水城刺史隔一段时间便会送几个人来,这些人不管男女,无一不喂了‘红白喜事。’而何望就是这些人挑选出来的总管,并非外人看得那般风光。
怪不得那日要将自己化得跟鬼索命般,原来是怕那些客人要找他作陪。
“听说这段日子,这美茗楼来人就是客。”
何望叹气,“是,一是为解毒,二是为了挣钱。从前我们只许与达官贵人交易,这个月这些人不知怎的一个都不来,楼中这些人陆陆续续发病,我看着也不是滋味,正在我左右摇摆之时,昨日那神秘人给了我这封信,我询问解药,他说跟他无关,自行想办法,于是我就……”
达官贵人近日不来这美茗楼或许是和荟州刺史倒台有关,或许他们美人乡里可以沆瀣一气,同气连枝,但灾难降临便明哲保身,想着莫挨老子。
“这神秘人大约何时来一次?”
何望摇头,“毫无规律可言?”
谢青安咋舌,这坞水城刺史这段日子怕引火烧身不来此处,神秘人又不知何时能来,那这如何是好!
“最近一次送人来是何时?”
何望抬眸思索,“五日前,送了三男三女过来,他们还未接过客,一直被关在后面暗房。”
“我去看看。”
两间暗房布置得简单整洁,虽与前头美茗楼相差甚远,但也算是能住,比谢青安住的那客栈要好些。
何望以为谢青安觉得这屋子简陋,赶忙解释,“这本是柴房,我做了这楼中主人后便将这屋子打扫了一番,比之我住的时候,已经好上许多了。”
谢青安微微一笑,“没有怪你的意思,你心虚什么。”
暗房中三位女子瑟瑟发抖,警惕的望着他们,其中一个女子的脸谢青安看着有些眼熟,但是想了半晌并未想起来,只好相询,“你认识我吗?”
那女子怯生生的看了她一眼,又将头低下。
不认识我吗?那便是自己多想了。
“你们都是哪里人士,我是来救你们的,若是信我就将掳走你们的人是谁告诉我?”
三人互相看看,并不说话。
谢青安又去了隔壁暗房将话重复一遍,依旧无人愿意告知她。
“他们都是受人威胁,我来劝说几句,郡主你先回房小歇片刻吧。”
——
郑平屿在潜楼换了身衣服,便出门去寻谢青安,虽说带的这一队假商队都在寻她,可他就想亲自去找。
在闹市中找了几圈,附近客栈也偷偷上楼探查一番,都没找到。路过乞丐扎堆的小巷,郑平屿也无迟疑,进去一一辨过人脸。
还真是会藏,真想把她腿给打断!
夜色逐渐浓稠,街上百姓越来越少,郑平屿坐在一家卖枇杷的果摊前闷闷不乐,难不成她还能有如此大的本事能躲过他和林景川的眼线,逃出这坞水城。
“老板,这筐枇杷我全要了。”
——
何望没多时便有了消息,“郡主,那个你说眼熟的女子还真是荟州人氏,她说她不日前与情郎踏春,不料被歹人所截,蒙着头不知被带到何处,再一醒来便在一个山洞里,然后就被逼着学这些伺候人的功夫,学得差不多了便被送到此处。”
谢青安嘴角下弯:“那她那位情郎呢?也被掳这美茗楼了吗?”
何望紧抿双唇,轻抚指节,“她说那情郎是思齐书院的学生!”
“什么!”谢青安身躯僵硬,“可有说是谁?”
“王一鹤。”
谢青安眉目微动,静默无言,脑中速速过了一遍书院中的名册,可那名册上有几千姓名,哪里能全部记住。
何望见她发呆愣神,不免担心,“郡主?”
谢青安轻抬眉毛,正好看到何望胸前那祥云刺绣,只见她眼神突然明亮,“叫她过来,我有话问她。”
“姑娘你那情郎的衣服襟子上绣的是何花样?”那几日学子们占了书院各处温习时,谢青安虽不记得每个人的脸,但每个人的衣服绣的图样倒是都有些印象。
“是一只冲天白鹤。”
冲天白鹤?谢青安眉心轻轻一跳,唇角微微上扬,巧了!还真是没见过这图样。方才听到与书院相关真是被吓得不轻,如今看来是有人拿之作幌。
“你与他如何相识相爱的?”
故事的开头自是如她写的话本一般,充满意外与美好,“后来我与他决定私奔。”
“准备去哪里?”
“京城繁华,我们打算去见见世面。”
“你家在荟州是做什么营生的?”
女子支支吾吾不愿回答。
不会这么巧吧?“何望你先出去,看看那几人可还有其它线索?”
“你家中可是做馄饨生意的?”
女子面露震惊,身体向后仰去,一直摇头,“郡主,我不想回荟州,我不回!”
“我知道你的身世,也不会强扭着你去荟州,我见过你所谓的爹娘,他们人前人后两幅面孔自是不配你在旁孝顺。”谢青安心里难受。
女子见她如此说,直接瘫软在地。
“那家儿子是来寻你了吗?怎的也消失了。”
女子轻笑,面露不屑,“寻到我时被文哥哥杀了,就埋在他家院外不到一丈之地。”
“你这文哥哥也并非良善之辈,你怎就甘愿为他私奔,可有想过会致自己如今这局面?”谢青安见她脸上悲怆可声音里却透着一股痛快之意。
“这些年,我谨小慎微活在那两个老不死的眼皮子底下,早就练就一身察言观色的本事,文哥哥骗我这件事,对我来说是解脱,我只要能逃出这荟州城,什么样的代价我都愿意付出!”女子声泪俱下,在谢青安的眼里那是一个求生之人的悲鸣。
女子抬手拭泪,再次开口,“文哥哥那日带着我在城中‘游缘’,我与他说,若是想与我长厢厮守,那便救我出这牢笼,他眉间一皱便又展平,就那么短短的一瞬皱眉,我就知晓他也不是个东西。”
谢青安瞳孔骤缩,苦笑几声,原来同她还真是见过,初到荟州时,那日与十三‘游缘’,河道旁排队时为她解释何为‘游缘’的那个姑娘就是面前这人。
“以身入局,你真是傻。”谢青安叹了口气,不过破釜沉舟的勇气和坚韧的品性倒是让人钦佩。
事态复杂至此,如今谢青安只能根据今日的只言片语只能猜出这美茗楼是被这坞水城刺史给弃了,并且不是主动放弃,而是那神秘人背后之人的支使。只是可怜了这一楼的中毒之人。
“何望,这瓶药你用水化开,分给每人,今日若有恩客上门不愿做那皮肉生意的人,便用此水蘸杯,诱人喝下,便能使人昏睡过去。”谢青安是想大手一挥扔个千两银子包下这美茗楼,可这举动一是惹人注目,二是楼中人的毒性无法控制,索性让他们自己选择做与不做。
——
郑平屿背着一筐枇杷往潜楼方向走去,路过一点着白色灯笼的冥货铺,又踏了进去,他深知谢青安不走寻常路,藏在众人皆认为不详之地也是大有可能。
一柱香的功夫郑平屿便出了铺子,不知从哪来的几个皮猴子摸了把放在门口的枇杷筐里几个果子就跑,郑平屿笑笑,想要把他们叫回多拿一些,可听了他的呼喊,孩子们跑得更凶,有一个枇杷还滚回到他脚边。
郑平屿捡起随手拂去灰尘,便朝稚子离去方向走去,边走边咬了口枇杷,还真是甜,她若在定是喜欢。
晃至街上,上夜时分灯火通明时倒没怎么注意这美茗楼,如今到了下半夜其他店铺熄灯关门,倒是把这美茗楼门前的蓝红灯笼衬得格外显眼。这竟还是个倌妓两门生意的青楼,郑平屿蹙眉,她不会有这胆子吧!
郑平屿回到潜楼,沐浴一番,又出了门。这次目的明确直指美茗楼,翻身蹬了几步,轻盈落在屋顶,依次掀开瓦片,每间屋子都是灯火通明,唯有一间只燃一烛,他跃下之时,谢青安也倏地睁开眼睛,静等身后之人接近。
三步,两步,一步,谢青安翻身抬腕,腕上银镯上闪过锋芒,直抵郑平屿的喉咙,“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