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几天好日子,大家都相安无事,只是某天陆执中又不合时宜地回府了,打破了勉强维持的平静。
尹墨前脚得了消息,陆执中后脚就到她跟前了。
看着眼前这个乳臭未干的丫头,陆执中对她的敌意顿减,尹墨在他眼里就是个小孩子。
打量着魁梧粗犷的陆执中,尹墨再一次对自我进行了反省,就她那个小身板,真能披甲上战场吗?就她那身细皮嫩肉,真能抵御野蛮的雨雪风霜吗?从前说出的豪言壮语真是初生牛犊在乱哞吗?
“你在这边还习惯吗?”这是陆执中的开场白。
“正在适应。”
“哦。”
二人没了话,场面一时有些尴尬。
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尹墨试探道:“陆将军今日是有什么事吧?”
陆执中想起来意,清了清嗓子,“我和你的……婚事,你知道吧?”
“知道,我被骗了,你也是。”
“好,都知道。那我跟你说个事,我是有心仪的妻子人选的,非她不娶,但想着你也是无辜受了牵连,休妻对你太残忍,所以这几日我想了想,就寻个折中的办法,你帮我说服二老,同意她进门,和你当平妻,我保证你一辈子衣食无忧,人前人后都体面。”
尹墨听出他是在威胁自己,要她倒戈,“休我?你先过你父母那关,再过我这关,我没犯七出之罪,你放不了休书,告到官府也是如此。”
“我没说要休你,而且当平妻你并不会吃亏,你不可能永远倚仗我父母,到最后还是要倚仗我,大家何不早些解决矛盾和平相处,对你我都好。”
尹墨无语至极,冷不防笑出了声,“我是不是应该跪下谢谢你,还替我思虑地如此周全?”
听出她话里的阴阳怪气,陆执中脸色一冷,释放出了威压。
这是软的不行来硬的了?看着自己弱女子一个,以为就好欺负?尹墨被激起了反骨,冷笑一声,准备和这茬硬碰硬。
“只有你是宝,别人都是草,你父母这样认为,你也不遑多让。还以为你是无辜的,以为你和我一样可怜,其实你们都可恨!我是正经八百的嫡妻,你现在让我做平妻,还自以为是给了我多大的恩典?你要点脸吧!我要和离!你给我道歉!给我父母赔罪!”
仅仅数日,尹墨受到了从前十几年都没受过的委屈,心里早积攒起了喷薄的怒火,只是一直压抑着,委曲求全。
今日倒好,人直接来逼她上梁山了。
嫡妻于她而言不仅仅是个名分,还代表了手中的权力和资源,她在此地无依无靠,除了嫁妆,能傍身的就只剩“嫡妻”二字,现在陆执中竟来抢她的倚仗,抢她立身的根本,实在可恨。
好脾气被磨干净,理性一点点崩盘,炸药桶被点燃,尹墨忘了所有顾忌,直接开骂。
这些话可太毒了,还是从一个黄毛丫头嘴里说出来了,陆执中听得一脸不可置信,讶然张着嘴。
但尹墨还没骂够,火力继续全开。
“你觉得自己是被逼无奈?最后不只剩左拥右抱这一个结果吗?你都不能把人娶进门,凭什么觉得自己以后就能顶住父母的压力,能不雨露均沾?我不愿意委屈自己当平妻,你口中的‘她’也不会想和别人分享夫君,这里面只有你占了便宜,你心里没数?”
话虽难听至极,但一字一句都戳到了关键,陆执中被骂了个狗血喷头,明明心中怒不可遏,但最后也没做什么,只是黑着脸离了府。
看人已经走了,这脾气也发完了,尹墨才后知后觉自己刚才有多大胆、说的话有多难听,能从中全身而退,真是老天保佑。
但凡换个更自负的、脾气差的、没有羞恶心[注1]的,她都可能死无葬身之地,在这里想解决她就像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越想越是后怕不已,尹墨提裙跑回了房里,一脑袋扎进王翠羽怀里,寻求一点温暖和心安。
陆执中这趟回家竟连父母的面都没去见,二老知道后又给气得不轻,大骂他是个不孝子,好歹西院吵架的事没给他们知道,否则不知又会闹成什么样。
*
不管怎样,这日子还是得过,得过且过。
尹墨已许久不露面了,她现在整日都待在兵器库,就跟着一众老师傅琢磨,琢磨要怎么改进和研发兵器,琢磨要如何提高军队的武备力量,忙得废寝忘食。
但这可不是陆家二老想要看到的,他们希望她能去斗那个外室,这才是她该做的正事,但又不好明说,只能让丫鬟小厮们时不时在她耳边吹吹风,可她居然完全不为所动,这可有些难为二老了。
既然这边攻不下,那就转战另一边,王翠羽被逮着洗了数日的脑,竟真被有心之人给牵着鼻子走了,认为尹墨该去会一会那个外室,所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尹墨本不想理会这事,奈何王翠羽是个有耐心的,软磨硬泡,还真让她拉着尹墨去到那地儿了。
眼前是紧闭的院门,藏在纵深的巷子里。
尹墨一想到自己此时正在做的事,顶着正室的头衔来这儿会外室,就觉得很荒谬,她不想和那个女子针尖对麦芒,更不想同类相残。
只是她要是不依着王翠羽来这儿一趟,后者眉间的愁绪怕是拿熨斗熨都熨不开了。
现在她人已经来了,可惜对方不在,没办法,天意如此,尹墨心底有些窃喜。
“王妈妈,你看人都不在家,我们回去吧,以后也别来了,我那边还有事呢,大师傅最近正在炼一种新式的锁链,我想跟着学一学。”
王翠羽语重心长道:“我的小姐诶,你小时候就喜欢这些个玩意儿,怎么现在还惦记着,我们现在的首要任务是探清楚那个女子的情况,不然哪天她要是入了府,打我们个措手不及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