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了不知道多久,好容易恢复了些精力,宛金此时才有空去关注其他东西,鼻腔里似乎突然炸开了臭水球,一股腐烂气味直冲大脑,稍一分辨才发现,那味道竟是从自己身上传来的。
眼前的深潭是一滩死水,在经年累月的时间里,不知分解了多少具动植物尸体,水体严重富养化,颜色漆黑,气味复杂。
一想到自己刚才狠狠呛了几大口进肚,宛金恶心至极,趴在地上狂吐。
尹默遇事反应快,水性又极佳,刚才一直死死闭着气,此时情况比宛金好,还能稍微照顾着点,见她都快吐到脱力了,心疼无比,迅速思考着对策。
宛金不想让她担心,待吐无可吐,嘴巴里已经隐隐有苦味的时候,强撑着树干站了起来,示意尹默她还好。
蛇虫鼠蚁太多,此地不可久留,必须尽快离开,二人将衣服拧干,不至于淌着水,那样太沉。
尹默看了看周围等人高的灌木和杂草,思量片刻,随即用锁链锯断了一根树杈,稍一处理,将它做成了探路开道的利器,牵上宛金,二人且探且行,在密林里摸索游走。
走出一段距离,尹默侧耳细听,有潺潺的流水声,朝宛金欣喜道:“你再坚持一会儿,我们就快到了。”
宛金看看四周,不像是马上能出密林的样子,“到哪儿?”
见她不明白,尹默细心解释,“那潭那么大,又是死水,不可能是地下阴水形成的,只会是地上河流汇聚而成,定是河流改道了,那它周围就一定有活水,所以我们一直在往地势高的方向走,应该就在不远处,到时候我们沿着下游去,不至于迷路,还能找到人家获救。”
宛金听罢,再一次对尹默刮目相看,为她的睿智所折服,被她巨大的魅力深深吸引住,随即又生出许多自卑与歉疚,“对不起,如果没有我拖后腿,你也不会落到这步田地。”
尹默感受到她的情绪低迷,握紧她的手,温声道:“你在我眼前,在我触手就能碰到的地方,我安心。宛金,你在,我安心。”
心脏的一角彻底塌陷,宛金咬紧舌尖忍住眼泪,委屈巴巴地看着眼前人,像落汤的小狗,实在可怜。
尹默见状,打趣她几句,给人逗出了笑颜,收拾好情绪,二人整装再出发。
寻找声音一路找去,翻过一座小山丘,一股清泉映入眼帘,沿着石壁飞流直下,飞溅的水珠将周围的一切洗了个透净,草叶青翠欲滴。
见此情景,宛金福至心灵想起了从前学过的一篇课文,“四面竹树环合,寂寥无人,凄神寒骨,悄怆幽邃。”
尹默闻言,丝滑接出下句,“以其境过清,不可久居。”[注1]
二人相视一笑,河东之文,神韵尽在不言中。
宛金似乎在这一瞬间领略到了古文的魅力,当初深恶痛绝的文言文,原是这么美。
也是在这一刻,她突然明白了李清照与赵明诚赌书泼茶的闺房乐趣,与心爱之人诗词唱和,我吟此,她诵彼,心有灵犀一点通,竟是这般美妙感受。
按捺下心中的别样瘙痒,宛金迫不及待泡进水里,她急需洗净满身的恶臭,也迫切需要清一清心、凝一凝神。
背对着尹默,宛金在水中三下五除二将衣物尽数褪去,真是一秒都不想多穿,也不知道上面有多少细菌,会不会感染病毒和寄生虫,顾不上彻骨的寒凉,她迅速搓洗起了满头的秀发,总觉得快要捂出虱子了。
尹默在她身后,似乎中了蛊,一言不发,静静地盯着她,盯着那青一块紫一块的淤伤,盯着那满背被锁链勒出的细密红痕。
那是她最疼爱的人,现在满身伤痕。
她该怎么做才能让它们不要疼,不要疼到她……
情不自禁伸出手,尹默轻轻抚上了宛金的背。
宛金正洗得沉浸,感受到触碰的一瞬间便僵成了人棍,下意识想转身,又记着自己现在是光溜溜的鱼,只得定住身形,佝偻起双肩,微微侧过脸,胸如擂鼓,“怎么了静川?”
“你身上有很多伤……”
低头看一眼手臂上的伤痕,宛金很是无所谓,“一点皮肉伤,没伤筋动骨已经是老天保佑了,不碍事。”
她随即又想到尹默一个闺秀,跟自己这个粗人比肯定更娇嫩些,受的伤只会更重,心下一急,忙一转身,一具光洁的酮体映入眼帘,带着蜜桃般的红和粉……
愣怔一秒,宛金一头扎进了水里,在下面咕噜咕噜吐泡泡。
都说饱暖才能思□□,怎么自己背道而驰?简直有违天理!宛金激动腹诽,狠狠唾弃了一番这不合时宜的心猿意马。
尹默不知道她这心思,只以为是小姑娘面皮薄,害羞而已。
虽是如此想着,她却也莫名生出几分扭捏与羞怯来,赶紧蹲身入水,但呼吸似乎又变得不太顺畅了。
因为水压?还是莫名的紧张?
……不得而知。
二人在水里各据一角,不出界,不逾矩,迅速收拾干净,起身后迎风一吹,几个喷嚏接踵而至,要是不赶紧取暖,风寒怕是跑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