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山行来,二人捡了一捆干柴,拿铁链捆紧,一路拖行至此,耗费了不少体力,折腾这功夫,还是因为崖底太潮湿,干柴不易得,只能边走边攒,要是晚上没柴烧,谨防被野兽叼走。
二人从水里出来,眼瞧着天色也慢慢暗下来了,亏得尹默经验老道,迅速清理出一块干燥空地,将捡来的鸟窝当作火绒,做出简易装置,钻木取火。
一点点把火势喂大,尹默简单教了教宛金该如何添柴才不会把火弄熄,随即抬脚离开,她要趁着天没黑透去附近再找几味草药,和刚才路上采的那些中和药性,驱一驱入体的寒气。
宛金穿着单薄里衣守在火堆旁,时不时翻一翻一旁正在烘烤的衣服,感受着体温一点点回升,四周越来越黑,她不住地往尹默离开的方向望去,期盼那人的身影,望眼欲穿。
在全世界陷入黑暗的那一刻,尹默回来了。
利落卸下背上的东西,尹默迅速换上烤干的衣服,感受到了久违的温暖,随即握住宛金的手,触手冰凉。
“身上冷不冷?”
身上还是冷的,似乎还越来越冷,但宛金心里却暖暖的,不想让尹默担心,便谎称不冷。
这头暂时放下了心,尹默将带回的东西拿到火堆旁,不仅有一大把草药,还捎带一捆竹子。
宛金不明所以,她感觉头晕乎乎的,似乎很难思考问题。
尹默三下五除二将竹子锯断,每一个竹节里都盛着清亮的水,递给宛金,“你快喝吧,刚才不是说渴了吗,不让你喝那溪水,因为我见过有人为此痢疾而死,这个可以。”
宛金就着竹筒喝一口,清香满喉,好奇道:“你怎么知道这些?”
“我喝过。”尹默边回她边抱着草药去溪边淘洗,宛金跟上去想帮忙,被她按下,让她乖乖烤火。
宛金一站起来便觉得有些头重脚轻,怕自己添了乱,回头再滚到水里去,还要人捞,于是安静坐好。
估摸着比例,尹默将处理好的草药塞进竹筒里,再用铁链绕着竹子捆紧,随后将竹筒插进火堆里,见宛金一眨不眨盯着自己,一脸呆愣,解释道:“必须熬煮才能逼出药性,但竹子太脆,烤久了容易裂开,这样箍着才行。”
宛金对此并不在意,她其实更想知道另一个事,一个憋了很久的问题,“那个铁链是什么□□啊?”
尹默稍一愣怔,回道:“它叫‘玄丝’,由玄铁精制,是骁南铁骑的军备。”
骁南铁骑?宛金觉得这名听着有几分耳熟,但又不知具体,一时怀念起了二十一世纪的电子信息网,浏览器一搜,万事皆知。
“是什么军队啊?哪个地方的?你怎么会有他们的军用兵器?你怎么会这么多野外生存技能?你的骑术和箭术都是谁教你的?你为什么那么厉害?为什么懂那么多东西?你可不可以都告诉我?我想了解你。”
宛金的问题如连珠炮弹般朝尹默袭来,每个都击中她的过去,过去二十八载里,生命所不堪承受的重量。
仅仅几秒,尹默便在脑海中将往昔种种重映了数遍。
见她闭口不言,宛金心底生出悲凉,她不得不承认,即便共同经历过生死,但二人仍然泾渭分明,各自守卫着各自的世界和秘密,两个人的这场相遇,不过是两条直线在一瞬间的相交,交点只有个唯一,转瞬即逝,短暂到根本不值一提。
人和人的缘分有时就是如此浅,可宛金总还想贪求更多,虽然打一开始就认清了现实,从未想过去追求善果,但为何连靠近也不被允许,这是老天爷在折磨自己吗?抑或是在保护自己,别越陷越深?
二人都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中,火焰熊熊燃烧,只剩木柴哔啵作响。
竹筒毕竟不耐烧,虽做了特殊处理,还是撑不住太久,但好歹煮出了些药性,勉强能顶一顶。
尹默将药汤倒出,同宛金分食,后者前些时候才吐到胃痉挛,好容易缓和了些,经过方才那场沉默,心里压着事,胸口闷闷的,胃也一抽一抽地疼了起来,刚咽下去一口药,立刻混着酸水呕出两口。
尹默见此紧张不已,询问她是哪里不舒服,只得到敷衍的回答。
宛金知道自己是在为难自己,想得太多,钻了牛角尖,但这隐秘心事如何敢告诉尹默,恐污了她的耳朵,只好搪塞以对。
夜色漆黑,火苗跳动不安,尹默无法准确判断宛金的脸色情况,问她又不说,搭脉细究才知她风寒已入体,但现下无计可施,只能让她赶紧喝药。
宛金也不是不懂事的人,此时真不是矫情,是实在咽不下去,反复尝试,最后也只勉强喝了几口,浪费了不少。
本来计划二人轮流守夜的,但宛金的情况有些糟糕,需要多休息,尹默考虑到这些,默默改成了她自己熬通宵,又想着宛金这人执拗,若是告诉她这打算,必然会被拒绝,便哄着人先睡下,骗说后半夜会叫醒她。
宛金安心入睡,却越睡越不安稳,不停翻身,呓语不断。
尹默就在她旁边,浅浅打着盹,此时已被吵醒,伸手一摸额头,发烧了,赶紧拿出煨在火堆旁的药汤,想叫醒宛金起来喝下,却不想被她突然一个翻身给抬手打掉,药汤浸入土里,和夜色融为一体。
最后一点药,这下全洒了,宛金能不能挺过这关,只能靠个人造化。
人命如纸薄,尹默见过太多,心底的恐惧被再次唤醒,看宛金烧得浑身发抖,小心将人扶起,紧紧抱在怀里。
宛金很冷,她需要温暖。
尹默在给予,也在汲取。
“宛金,你别睡,你睁眼看看我好不好?我求你……别离开我,别留我一个人。”
宛金已经烧迷糊了,却还是能感觉到身后有人,软软的,暖暖的,像是记忆深处里的某个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