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尔打开了房门。
门外是茫茫白雪。
又到了下雪的时候。
他已经在厄默的吉尔伯托家呆了四年。
第一年时他想,明年便离开。
第二年,他想再等等。
于是便等到了现在。
吉尔伯托和只微村的阿热不同,他待威尔很好,好到离奇。
在厄默的家中,他名义上是哲克的仆人,但实则什么都不用做,因为吉尔伯托·厄默如此吩咐,这名好心的中年人在第一次见面时就热情地与威尔介绍了自己,像是要把自己所有的生平故事都告诉威尔。
他走出了房门,没有告诉任何人自己要离开。
他走过这条路很多遍,却从未仔细看过,因为这不是他的家。
今天威尔·马可夫会好好看这条路。
这是最后一次了,他不能再停留了,他必须离开,否则便永远都离不开了。
这里太温暖。
在拐角处,他却撞见了哲克·厄默,他最不愿告别的人。
“你要离开了吗?”哲克问。
秘密被拆穿并不好受,他就像一个犯错的小孩。
“是的。”威尔还是道,“我已经成年了。我要离开了。”
“我想你无法离开,威尔。”
“为什么?”
“因为从未停止过的战争。”
“我有你们给的特许通行证。”
“我知道。”哲克笑着,自信地笑着,她好像对将要发生什么都一清二楚,她好像对威尔也知根知底。
“如果我们不是在这里见面,我们也会争斗吗?”威尔落寞道。
他问了这个问题,他很幸运,没有以别的方式认识哲克·厄默。
“当然。”
“怎么会?”
“这本就是没有道理的,没有逻辑,也不在乎情感。”
他看清了她的表情,时至今日都不想再回忆的表情。
一个人,怎么可以在经历了这么多事情、生出了这么多情感后仍有能力露出这样的表情?
“你走吧,威尔。”哲克依然倚在墙上,不打算来一个告别。
威尔走了,他一步三回头,哲克这仍淡淡笑着,淡淡看着他。
她没有一丝不舍吗?威尔想。
她一定有,她只是很会隐藏,她是隐藏情感的高手。
这是威尔唯一能想到的借口,他自顾自为她找的借口。
他来到了城门前,因为那张通行证,他一路都很顺畅,无需排队与检阅。
在威尔就要迈出最后一步时,一名士兵拦住了他。
“您不能离开。”士兵道。
“为什么?我有厄默的通行证。”
“一位大人说你不能离开这座城。”
“是谁?“
士兵没有说,他的言行已经暗示了,这个人比厄默还更有权势。
威尔回去了,他不想为厄默带去麻烦,不管是什么,他都会去解决。
当他走过那个拐角时,哲克竟还在原地,就好像知道他还会回来。
哲克·厄默仍保持着嘴角的笑,“你回来了,威尔。”
“为什么你想离开?”哲克问,“我以为我们已经是你的家人。”
她从士兵手中接过了引路的职责。
“你们很好,但是...”
“你为何还要回去?为了报仇?”
“不,我的仇人已经不在了,我要做别的事...那些属于我自己的事。”他这样说,但自己都无法信服。
“仇人会消失,仇恨很难泯灭。”哲克道。
她果然很了解他,哲克比莉娅还了解他,二人似乎是天生的相配。
他皱起眉头,那一晚的凶手是厄默家族的一员,他试探着问过吉尔伯托,吉尔伯托听完维尔的故事后立刻义愤填膺地要将凶手抓出来,而几日后,那些凶手果真被送上了处刑台,仅仅因为吉尔伯托·厄默的一道命令。
轮播庄所有人都不敢出面阻止的人,就这样死了。
他去注视了那一场刑法,亲身站在现场观看,那些人原来长得如此普通,那些人也会发出痛苦的惨叫,整张脸也会像被扭曲的湿抹布般,那些人还被火焰炙烤、锋利的刀面凌迟。
他已经报仇了,但威尔仍感觉空洞,他的身体酸麻,就像几根看不见的骨头被永远抽出了这具□□。
“期待你做这些事的人已经不在了,还有什么意义?”哲克转身,她缓缓向前,“来跟我见一个人吧。”
“谁?”威尔问,这是他今日第二次这样问了。
“你的家人,真正的家人。”
哲克的话如此神秘,她的影子被拉出长长的一道,她没有停下脚步,似乎确信威尔也一定会跟来。
他跟上了。
两道影子纠缠在一起,不断撕扯。
他跟着哲克走了很长一段时间,但二人都不觉得疲惫,也没有人说话,此刻的安静便已足够。
等哲克停下来的时候,太阳已经快要消失不见,只剩下被揉碎的一角。
哲克进入了一栋很大的府邸,没有一名卫兵阻拦,似乎看不见眼前的二人。
他跟着哲克进去了,上了楼,走到了一个房间门口。
房门正开着,主人已等了很久,里面坐着一个人。
威尔认出了那个人,有着黑色的长卷发,几年过去了,他的面容依然没有改变,甚至更加俊美。
他是加梅利尔·克恩。
威尔没有立刻吐出自己的困惑。
“进去,威尔。里面是你的家人。”哲克对他说,她说完便自行出去了,并关上了房门。
威尔迈入的时候,加梅利尔·克恩正在翻阅一些信函。
克恩显然有一双很敏锐的耳朵,威尔刚走了一步,克恩便抬起了头。
加梅利尔·克恩道,“你终于来了。”男子的嘴角含着淡淡的笑,又关切地问道,“你今年多大了?”
“十九岁。”威尔道。
哲克是什么意思?
家人?
谁?
“十九?我也是这个时候离开家的。”克恩很是感怀道,“这几年,我一直在默默观察你,因为我害怕见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