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转身对众人道,“都举起你们的双手!如果不一起抗争,是无法成功的!这位女士,你快临盆了吧?你的孩子还能够坚持那么久吗?”她流下眼泪,指向那些不敢动的人,“一经离开便要重新排队,我们没有足够的食物,要在外忍受饥寒交迫,你们的家人能撑到那时候吗?琼台以平等为纲要,为何不遵守?”
在一时之间,竟无人说话。有士兵提着枪前来时,才站起了几位男男女女开始呐喊、声援洛克林。
克莱尔认出了那几人,是洛克林随身携带的家仆。
洛克林于是顺势喊道,“我们需要立刻进入琼台!”
这几位的声响终于发挥了效用,沉默的众人突然爆发了咆哮声,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不够整齐但响亮地喊道,“我们需要立刻进入琼台!”
士兵们焦躁起来,那领头的正欲发号施令、暴乱即将发生之时,却停住了。
像是太阳的东升,若说太阳,其实是一头耀眼的金发,柔顺地随着风而舞动。
一名骑士缓缓走来,穿着一身银白色的盔甲,就像用尽了一切月色而制成。
他的头发是金色的,却比白色更加纯洁。
那名骑士伸出了手,于是士兵们放下了武器。
“那是谁?”阿维图斯问。
“那是杜兰。”克莱尔的血滚烫起来,“杜兰·凡潭,琼台的骑士团长,琼台的太阳。”
“他、他是...”克莱尔难以言说,“我所梦想的一切,我曾经多么想与他融为一体,戴上那头盔,触摸那胸甲,他是琼台的梦。”
“旁边那位红头发的女性呢?”阿维图斯道。
那是比一切火焰都更加明亮的颜色,又比日落时的霞光更加寂寥。
“是恩德·略伯。”克莱尔道,他的声音仍在颤抖,“她是琼台的玫瑰。”
恩德·略伯就那样紧靠杜兰·凡潭而立,面上带着笑却又如此疏远,她的颜色是温暖的,眉目却是凌厉的,她的左手紧握着佩剑。
“怎么了?”杜兰问,他的声音介于粗犷与清丽之间,呈现中性化。
“我们已经在城门外等待了五个月。”洛克林道。
她说话虽带着口音但条理清晰,一五一十地将几月受到的不公正对待都说了出来,毫不惧怕。
洛克林道,“我们需要立刻进入,琼台不是一座自由、包容、平等的城池吗?难道这只是谎言?”
“凡潭大人,我们都遵循着规则进行。”一位男性士兵道,“这位平民只是、只是自觉不公而胡言乱语罢了。自我感觉,并不能作为证据。”
“你们在做什么?”杜兰厉声问道,“你的手脚不干净吗?”
不待那位士兵回答,杜兰的剑便划出一道伟大且果断的曲线,随之落地的是两只手和痛苦叫喊的士兵。
他挥舞着不再完整的手,露出两个光滑的切面,但士兵只是咬着牙,道,“对、对不起,凡潭大人。”
恩德·略伯微笑道,“你奉王的命令,却借此谋私,是在败坏王的信誉。团长大人只割下了你肮脏的双手,你该感谢他的慈悲。”
于是那士兵只好跪下来,不住地磕头,直到地面的血液已经汇聚成了一道小小的小河,杜兰才命令停下。
克莱尔望着,“多么、多么壮丽,多么雄伟的言行。”
在他眼中,他正看的已经不是人类,而是比神更高层面的一种精神实体。
“人人都是平等的。”杜兰将剑收回鞘中,以一种庄严的姿态道,“今日所有人都放行,不设检查。”
彻底的欢呼声像彩带一样炸开、飘扬,那些苦苦等待的人就像是生平第一次过生日般兴奋。
士兵的面庞变成灰青色,但无人敢违背杜兰的命令,于是只得牢牢抓住手中的剑、刀,像是护送十恶不赦的罪人般紧紧盯着那一行队伍。
那些疲惫、悲苦、饥肠辘辘的人们只是双手合十,流着眼泪对着杜兰的方向点头,没有人做出过激的行径,只是像没有喉咙的鱼一般游行,皈依的教徒们也不过如此。
沉默,这片天地仅有的是咳嗽声、哭泣声、膝盖跪下的声响。
当然,还有马车内火炉燃烧的声音。
中间大门的审查员只是挤出僵硬的笑容,招呼着豪华马车进入,一边鞠躬一边道,“对不起,各位老爷小姐们,让你们久等了,实在对不起!”就像一条被抓着身子甩动的鱼。
阿维图斯掀开了帘子的一角,默默欣赏这一情景,她的指尖摩挲了绣满金线的帘子几下,竟叹了几口气,“今日我什么都没做,却好像做了错事,阿瑟玛。”
阿瑟玛道,“你只是变成了这里的少数派,阿维图斯。”
西恩已经睡着了。
士兵的脸颊像是被晒伤般,一些人无法否认自己的尊严仍固执地抓着武器,一些人放下了,但也抿着唇,不去看那些平民,甚至缩了缩脚,避免染上那些卷起的灰尘、滴下的汗水。
“谢谢你。”洛克林在进入前喊道,她与家仆们紧紧相拥、密不可分,像在进行什么特殊活动似地走了进去。
杜兰微笑着点了点头,仪式性地招了招手,“这是一座平等之城。”骑士团长高声道,随后又引起了一阵情感丰富的欢呼。
站在他身侧的恩德·略伯道,“望恍会保佑你们。”
二人站在一起便宛若神祇。
“他就是太阳。”克莱尔痴痴地敬仰道。“凡潭家族的杜兰,多么好。”
“一场多么华丽的演出。”阿维图斯道,“由最好的演员参与。”
克莱尔同情地望着缓慢移动的人群,他此刻就像那些士兵一样,被一道道目光审查,心中被羞愧织成了茧子。他的心已经变成了泪水的池塘,一切愤怒都在此泯灭。
杜兰的行为映出了他的不堪,他此刻是多么想找到那名刺伤他的男孩,好好地给对方一个饱含人情味的拥抱,但自己已无法回去寻找他。
不是蠕虫,这些受难者不是蠕虫,因为这些人和克莱尔一样同等地站着,而不是在地底生活,双方都享受着光的照拂。
因为杜兰·凡潭的命令,马车也不必被探查,四人于是安然无恙地进入城中。
克莱尔在心中悄悄祷告,他信仰的不是望恍,而是高贵的太阳杜兰·凡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