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莱尔被领进了房间。
里面同样很暖和,家具上没有灰尘,比他曾住过的任何地方都要好。
但克莱尔无法入睡,在胡乱如毛线团的记忆里,他翻出了一件小事、一个小人物。
他的初恋,是一个有雀斑、眼睛小小的女孩。
她总在相同的地方卖花,卖的却是不同的花,有深紫的小花、带斑点的花。她的身上总有一种味道,每当克莱尔假装不经意路过后,即便回到家中,他也能嗅到那股味道。
她毫不特别,不特别美丽、也不特别高贵。她有着浓重的口音,时不时还会蹦出一些粗俗的词语。
她会张着嘴大笑,整张脸变得更为丑陋。
这样的女孩是怎么在琼台皇城生活的?
一定是望恍给他的试炼,所以他会爱上这个女孩。
他一定只是出于过剩的仁慈才爱上了她。
在生日那天,他一大早就装了足够多的钱到袋子里。等教院的课程结束后便匆匆去寻找这个卖花的女孩,却被神父拉到一旁批评了一番。没人知晓他的心比表面上更急切。
幸好那个女孩依然在那里叫卖。
更幸运的是摊位前空无一人,这让克莱尔的心灵震颤了下,溢出如蜜般香甜的糖浆。
克莱尔就那样慢吞吞地走了过去,他直接问道,“买下所有花,要多少钱?”
“一枚银币。”女孩回答道。原来她的鼻尖还有颗痣。
“给你,小姐。”他从那一个沉重的口袋里摸出一枚小小的银币,然后慢条斯理地递给了她。
“谢谢。”女孩笑了,随后便去包裹花束。她的举止很自然,就像听到了一个平常事,不特别惊喜,也不特别失望。
克莱尔怀疑眼前的女孩,是否脑子也不好用?不然她怎么如此冷静?
于是他问道,“你不感谢我吗?”
女孩却似乎很不解,问,“你在说什么?”随后又恍然大悟道,“是你为什么今日买这么多花吗?因为今天是黛丝特夫人的生日吧。”她的牙齿意外洁白。
“什么?”
“你是黛丝特夫人的孩子,不是吗?她常光顾我这里,总是提起你,我还看过你的照片。”
那一瞬间似乎很多人涌入了这个小小的摊位,七嘴八舌、异常嘈杂。
今天是黛丝特夫人的生日。她常常关顾这里。
他在转身的那一瞬间便逃了,佯装在追一个可恨的小偷。
后来他再也不走那一条路了。
他那天还忘了黛丝特的生日。黛丝特曾提起过这巧合,她和他同日出生。但黛丝特从不过生日,于是他便渐渐忘了。
克莱尔时至今日,仍不清楚为什么要逃跑。
至于那些花是不是给了黛丝特?他也不记得了。
克莱尔贴在窗户上,阿维图斯正在做什么?黛丝特又在做什么?她有想自己吗?
他和西恩是不同的吧?他没有西恩那么可怜。
克莱尔下一秒又否定了,西恩一出生就有了他妄想得到的一切,仅仅因为不同的血液。
他应该可怜自己。
那个女孩还在卖花吗?为什么她会选择卖花而不是别的什么?一连串的问题欲压垮他。
初恋,这个词语在齿间泄出。他才发现自己从没问过她的名字。
克莱尔回到了床上,他一定要睡了,为了明日的宴会,为了容光焕发地参加。
为什么一定要容光焕发?在沉沉睡去前,他想了这最后一个问题。
他今日还是太累了。
他做了一个噩梦,梦中他有了一切,但却得了一种精神病,这个病会迫使他不停问,“为什么?”
等克莱尔惊醒的时候,仍怀疑眼前景象的真实性。
窗外只有昏昏沉沉的光,太阳才刚升起些许,原来他只睡了那么一会儿。
但克莱尔已不敢再次睡去,他起身穿好衣物,深吸了几口气,又打开桌上的酒瓶,倒入杯中,是冷的。
他提起了一盏灯,决定逛一逛这座城堡,在临走前又套上了一件大衣,似乎可以充作盔甲、支撑他的身子。
这件大衣也是佣人们送来的。
克莱尔先小心转开把手,又轻轻关上,这是一个长长的走廊,他有想过要不要去寻找阿维图斯,却已经忘了来路。
西恩的房间就在隔壁,他先贴上去听听有什么动静,但什么都没有,于是克莱尔放弃了,如果有什么情况发生,他至少还可以叫醒西恩,这个想法促使克莱尔挪动身子、继续自己的冒险。
黑暗中就像有野兽随时准备伺机而动,克莱尔不会靠近。
这个走廊的两侧都挂着许多油画,克莱尔查看了其中几幅,画中人有的微笑、有的面无表情,但都有一双红色的眼睛——本性状态,这是阿维图斯一直保持的,处于这种状态对血液会有更强烈的欲望。
路似乎没有尽头,那些总是随叫随到的佣人也不知踪影。
四周都一片宁静,似乎只有克莱尔一人身处这座迷宫。
终于出现了一些台阶,一阶又一阶,克莱尔的心已经想要跳出来,但他必须强忍惊喜慢慢走去。
台阶是向上延伸的,克莱尔踏上,他从没爬过山,所以这还算个新奇的体验。
前方越来越亮,他也越来越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