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舍楼的天台果然还没有被人占领,序归许把谱子递给祝唐远。
祝唐远拨弦的时候,借着昏黄的灯光,序归许看到了他长了冻疮,红一块白一块的手。
因为祝唐远在食堂做帮工的关系,时间和其他人不大同步,早上要早起一些,晚上要晚回一些,平时训练也没什么机会仔细观察,加之冻疮可能是日积月累慢慢形成的,他竟然在今天听了李良的话以后才第一次注意到。
序归许拉过祝唐远冰凉的手,拉到灯下凑近细看,伸手轻轻触摸了一下关节上一颗较大的,抬头看祝唐远的神情,小声问:“痛吗?”
序归许的手心很暖,摸在冻疮上不觉得痛,反而觉得很舒服,让他突然产生了几分可怕的贪恋。
祝唐远抽回手,转而摸了摸他的头:“没事,不痛。”
祝唐远低头试了一下音,见序归许半天没动静,笑着问:“不是要教我弹吗?”
“为什么不当学生委员,要去厨房打下手?”序归许看着他,语气认真。
祝唐远沉默了几秒,笑:“因为想学门手艺啊,出去好重新和社会接轨。”
这下轮到序归许无语凝噎了,半晌,被他逗笑反手推了一下他:“少来,你出去不是拍电影吗?”
“都行,不挑,毕竟我一向干一行爱一行嘛,”祝唐远说着把吉他还给序归许,“你先弹给我听听。”
序归许接过来,和他换了一个位置:“那你坐在这里,这里背风。”
序归许在另一端坐下来,努力用身体给祝唐远筑成一个避风的屏障,又监督他把手揣进兜里捂着,才弹起来。
序归许选的歌是,《如果我们不曾相遇》,祝唐远之前没有听过这首歌,不过序归许唱得很好听,吉他也弹得很娴熟,祝唐远觉得他完全可以自己包揽弹唱。
于是祝唐远提出了自己这个观点,继而遭到了序归许冷漠的否决:“我可以,但为了让你多学门手艺,不可以。”
好的,回旋镖迅速回旋,射向自己。
——
新年晚会很快到来,学校在除夕这天邀请了表现良好,也即不再图谋反抗的学生的家长。
而早在两周前,学生们就发现他们的待遇在一日一日地变好,最初只是不再打人了,过了一周体罚也没有了,饭变得可以加了,菜也变得有了一些色香味,学校里也开始张灯结彩。
仿佛这真的是一所正常的、有人情味的学校,仿佛新年晚会还没有正式开始,就已经开始了一场欢天喜地的表演。
学生们领着各自的家长陆续入座,新年晚会很快就要开始,简陋的场子在装饰和人气的双重烘托下,竟然也真的热闹起来。
没有家长要来的序归许和祝唐远坐在一起,未获得家长造访资格的陈沐坐在他们旁边。
序归许和祝唐远的节目被学校很识货地排在了接近结束的时候。
“那一天那一刻那个场景
你出现在我生命
未知的未来里未定机率
然而此刻拥有你
某一天某一刻某次呼吸
我们终将再分离
而我的自传里曾经有你
没有遗憾的诗句
……”
在这个羊年的最后一天,一个他今年遇到的最特别的朋友,坐在丑丑的红色塑料凳上,长腿随意交叠着,低头为他伴奏。
这是他站过最简陋的舞台,脚下是水泥地,没有聚光灯,但和他一起踩在这个舞台上的,和他一起共浴在白炽灯下的,是祝唐远。
序归许突然觉得人生可能就是有失必有得,出道的舞台很盛大,但不及此刻拥有祝唐远。
这一年,他没有遗憾。
“诗句里充满感激。”
一场热闹的晚会以一位毕业生的致辞和校长的讲话结束,毕业生就此毕业,至少表面上,他一边一个地挽着父母的手,脸上洋溢着笑容来和序归许道别。
但序归许分明记得,一个月前对方和他一起被罚水中匍匐前进时,还哭着愤恨地诉说过仇恨。
序归许也笑着说新年快乐,并拥抱了他一下。他当然衷心希望对方以后过得开心,但同时也希望对方的笑容不是为得以和父母团圆,而是为重获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