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习习，祝唐远慢慢地走在去医院的路上，他很喜欢这样的时刻，结束了一天漂泊不定的工作，填饱了肚子，身上揣着至少足够支付一些医药费的钱，在这短短的时间里，“闲适”这个离他不论是从前还是现在的生活都很远的词，有片刻适用于他。

祝唐远在住院大厅把还没捂热的钱存入就诊卡，走到外面找了张长椅坐下，膝上方放了个他妈以前用来记账的小本，出事以后他便接着顺手用起来。

他从前只对复杂的演算式动笔一二，如今小本上却满是简单的加减乘除、东拼西凑，组合在一起，变成令他不得不把其他所有暂且搁置的沉重石头。

半坏半亮的路灯疲惫地跳动，照明效果堪忧，祝唐远拿着一只笔正勾勾画画，被一束突如其来的远光灯晃得条件反射地闭上了眼。

几秒后，稍微适应了强灯的祝唐远半眯着眼睛，扫了一眼从车上走下来的中年男人，继续专注于自己的小本，看上去似乎丝毫不受影响。

“祝唐远？”

祝唐远的视野里出现一双刷得锃亮的黑色皮鞋，停在半米开外。

男人并没有把刺眼的远光灯关掉，好像就是要故意在这样的强光下毫不掩饰地打量他。

“有事？”祝唐远依旧坐着，只是掀了一下眼皮，微抬起头，下巴仰着的角度让对方看起来没有那么居高临下。

男人没接话，打量了他半晌，向他递出右手，祝唐远这时才注意到他食指和中指间一闪而过的白色是一张名片。

伸手接过，磨砂质感的名片上只有简单的三行自我介绍：

向新明。

导演。

向新明导演工作室。

最后是一行小字，留下了工作邮箱和电话。

饶是不怎么关注娱乐新闻，只在学校的组织下屈指可数地去过几次电影院的祝唐远也知道向新明——多部作品刷新票房纪录，屡获大奖的同时，捧出过无数新人演员的知名大导。

祝唐远逐渐将面前这张脸与以往在媒体上看到过的向新明对上号。

“我注意你有些时候了。”向新明说话很缓，似乎有意观察他的反应。

但祝唐远没接话。

向新明一笑，没计较少年的波澜不惊：“我有一部正在筹备的电影，你很适合其中一个角色，我知道，你缺钱，如果你愿意试试，我可以为你垫付这笔钱，最后你试镜成功的话，医药费从你未来的片酬里扣除，如果没有，就当我零息借给你，不着急，慢慢还。”

有备而来，直指他燃眉之急。

祝唐远捏着名片，皱眉：“我能问问是什么题材吗？”

“放心，合法题材，你可以上网搜一下我，”向新明双手拄膝站起来，指了指名片，“考虑一下吧，如果有兴趣，明天中午前，打上面的电话。”

正式开学前时隙娱乐练习生的最后一次路演。

“序归许，怎么还没去候场，准备上台了，手机给我。”工作人员再次来催促道。

序归许最后一次解锁，依然没有新的好友申请。

真被鸽了？

不会吧，他都这么上赶着了，还能给鸽了？

序归许迫不得已地上交了手机，直到临上台前一刻还在微噘着嘴，不高兴地想。

往好的方面想，也可能是那个屏幕都碎了的手机突然寿终正寝了？或者宣传单丢了？还是业务繁忙日理万机，还没空加？

他决定再等两天，不行再打电话，不然显得自己多沉不住气似的。

当然，他突然发现自己甚至不能确定对方是不是留给他了一个正确的号码。

被拿捏ing。

序归许倒也没想错，祝唐远这一天确实日理万机，一大早出发去拍摄之前接的网店模特活儿，九点过看时间应该不会打扰到别人了，拨通了向新明名片上留下的电话。

接电话的是向新明本人，祝唐远有些意外。

向新明和昨晚一样不多话，一方面大致协定了一下合同事宜，一方面告知他收拾一下，过几天需要离开申州市一段时间，入读一所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