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兴豫刚才对着廖明霁一阵道歉,廖明霁不仅不气恼,反而出言安慰,现在对着厉温珣道歉,厉温珣也是一副和和气气的模样,他心内感激极了,一路赶来的涔涔冷汗,渐渐消解大半,又说:“既然廖老板身体无碍,我早备下一桌酒菜,原打算为廖老板接风,现在,也不知道两位可方便前往?快要中午了,便是要歇息休养,也该先点东西。”
廖明霁看了眼厉温珣,说:“好吧,吴老板这么客气,我们也却之不恭。”
吴兴豫汗颜道:“廖老板这样说,吴某真是无地自容了,车就在门口,二位的行李,都已经搬到了我们的车上。”
几人一同离开医院,临走前,还在医院等着劫匪醒来的一位警察,向廖明霁要了将要住宿的地址,说有结果便会告知,廖明霁却不很在意似的,道了句谢便走了。
酒菜虽丰盛,但廖明霁身上有伤,不能饮酒,也不好吃些油腻发物,遂只要一碗面汤,席间听吴兴豫说,因家中妻子高龄有孕,快要生产,这才没有亲自去接,再问下去,才知这吴老板年过四十,一直未得儿女,眼下这一胎,是夫妻俩的第一个孩子。
老来得子,是难逢的喜事,廖明霁高高兴兴地说了一番熊罴入梦、玉燕投怀之类的祝贺词,把吴兴豫听得满面红光,也让厉温珣听得很诧异。
用过饭便去旅店入住,等吴老板和小吴司机都告辞后,厉温珣向门房要了温水来,给廖明霁服药,忍不住问:“怎么你跟吴老板说话,那样咬文嚼字?以前我从没听过你说那些,像个老学究。”
廖明霁说:“入乡随俗,这吴老板不就是个老学究吗?他管他太太叫拙荆。”
厉温珣说:“人家只是言谈上想要正式一些吧,他也不容易,肯定吓坏了,你要是有什么闪失,他可真担待不起。”
廖明霁听了这话,不禁一笑。
大概经历一场抢劫,两人的关系不知不觉近了许多,现在厉温珣同他说话的语气,比往常亲昵了不少。
这么一想,他就有点想得寸进尺了。
便微笑说:“温珣,我们也算同生共死了,看在我刚才还算英勇的份上,可不可以对你提一个请求?”
厉温珣不解地问:“是什么?”
廖明霁望着他,很认真地说:“纺纱厂的一切,都和你实在有缘分,你也看到了我规划的这些,我还是从前的想法,希望你能来我身边,帮我一起打理纱厂。你是知道的,白俄大世界和洋行,都有不少事情等着我,许多时候,我一个人,也是分/身乏术,如果有你,那就再好不过了。”
他忽然旧事重提,让厉温珣一时怔住了。
沉默了一阵,他缓缓说:“我知道你的意思,不过,我暂时不能答应你。”
廖明霁微微睁大了眼睛。
他是个聪明人,这一次的拒绝,比起上一次,已经柔和太多,‘暂时’二字,也是很能有深意的。
“这话怎么讲?”他不疾不徐问道。
厉温珣说:“我说过,我对管理,是毫无经验的,细致到这些棉花采购,也是一无所知,这次跟着你来,是真的想长一长见识。我这些年一直在读书,从没有做过真正的工作,对实业没有一点真实的接触,如安纺纱厂有几百个女工,那里将来是她们赖以生存的地方,你的规划,每一样都很慎重,那么我,也希望当得起你这慎重的请求。我想考虑一段时间再给你答复。”
廖明霁听了这一番话,望着他诚挚的双眼,心脏为之一软,动容道:“你……”
“不会很久的,”厉温珣又补充道,朝他露出温和的笑容,“请你等一等我。”
廖明霁脸上,慢慢漾起笑意,胸膛肺腑,也是一样滚热的,便点头道:“好。”
厉温珣难得如此吐露心声,过后才有些不好意思,想找别的话出来说,想了一番,笑说:“你刚才说,白俄大世界舞厅,倒是有件趣事。”
廖明霁:“哦?”
厉温珣说:“我的表兄唐懋如,曾经和白俄大世界的一位舞女小姐交好,有一天在那里喝了点酒,不知怎么拉拉扯扯起来,讨了好一顿痛打,回到家里,叫他父亲看见,知道他在舞厅惹事,又是一顿责罚,我表姐恰好回家,看了整个的经过,把这事当笑话,专门说给我们听了。”
这件事廖明霁知道,但不知道那个闹事的客人恰好是厉温珣的表哥,看厉温珣眼里,还有点幸灾乐祸的意思,联想到初次见面的慈善晚宴上,厉边珣看见那位‘表兄’,也是很厌恶的,就明白没有打错人,便笑了笑。
厉温珣说:“怎么了?”
廖明霁说:“首都这么多舞厅,你去过哪一家吗?”
厉温珣摇头。
廖明霁说:“回去以后,请你去白俄大世界?”
厉温珣忙说:“我不会跳……那些舞。”
廖明霁说:“孟元亲口告诉我,她的两个弟弟在肢体上都很有天赋,你想学,难道还能学不会?”
厉温珣顿了顿,只好一笑:“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