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由棉厂老板派来接人的那位,果然在路边被找到了——正躺在一辆半新的轿车里人事不知。
隔着车窗,厉温珣叫了好几声,才把他叫醒转,睁眼迷迷糊糊问‘是哪位’。
厉温珣问他怎么样,他才回想起来自己被人敲了闷棍,失声道:“糟了,着了那小子的道!”
看这样子,像是没有大碍,厉温珣便说:“我是申城来的廖明霁廖老板的朋友,刚才我们下了火车,被人冒名接走了。”他指了指廖明霁所在的位置,“廖老板在那边。”
这人一听,吓得脸都白了,急忙跳下车,问:“廖老板怎么样?有没有出事?”
厉温珣说:“受了一点伤,我们要立即去医院。”
这人顿足道:“这全怪我!伤得重吗?我去看看!”
说着便慌慌张张往那边车前跑。
等跑到了一看,几乎晕厥——有个浑身是血的男人躺在座椅上,两眼紧闭,不知是死是活。
好在下一眼,他便看见廖明霁端坐一旁,仪容虽有些狼狈,仍是气度不凡的。
他也不傻,忙问:“您就是,廖老板?鄙人姓吴,是通华棉厂吴老板派来接您的,廖老板伤得怎么样?我这就送您去医院!”
廖明霁说:“这人你认识吗?”
小吴打量钟小五的脸,“不认识,大约一个钟前,他向我问路,再后来……他死了吗?”
廖明霁说:“还没有。”
小吴松了口气,不敢再耽搁下去,便和厉温珣一起,将两人一同送往最近的教会医院。
廖明霁的伤不重,消毒包扎花去一时半刻,钟小五经历一番抢救,也救回了一口气。
那棉厂的吴老板,也在此时仓促赶来了。
自从棉业试验场开始推广植棉,郑州的棉花交易得到很快的发展,通华棉厂作为第一批成立的棉花企业之一,主要收购民间种植的棉花,再转售至本省各县,和如安纺纱厂的合同,是他们在外省最大的一笔订单,可以说廖明霁这位合作方,身份实在是很重要的。
棉厂的老板吴兴豫,本打算亲自来接人,只是家里太太这几日胎相不好,才派了堂侄过来。
也是误打误撞,他堂侄好歹年轻,换做他本人,未必经得起钟小五那当头一棍子。
听说路上出了岔子,廖老板远道而来,未得好生接待,便先遇上了劫匪,吴兴豫惊疑不定,来到病房,惭愧得满脸通红,不住道歉。
廖明霁没有冷脸,同他握了手,还宽慰道:“这不是吴老板的错,廖某怎会怪罪?”
吴兴豫更歉疚了,连连说:“廖老板受惊了,一切都是吴某考虑不周,不知伤势到底可有妨碍?我们这里不比首都,恐怕医疗上不够完善。”
廖明霁说:“不妨事,吴老板,这伙贼人你们听说过吗?”
吴兴豫说:“不瞒廖老板,那一带是有些地痞蟊贼,时常有敲诈勒索的不堪之事,可要说伤人性命,却没有那么穷凶极恶,往来商贾虽多,也不曾听到有遭遇绑架的,是以听到电话,吴某实在吃了一大惊,幸好廖老板没有大碍,否则吴某当真不知如何交代了,唉,真是世风日下!”
廖明霁沉默片刻,淡笑一笑,说:“大概他们只打算把我带到偏僻地方,抢夺财物了事,闹成这样,是我不甘被人用枪指着罢了。这件事,还是交由贵地警方处理吧,方才他们已经来问过话了,吴老板也不必放在心上,抢劫偷盗这种事,在什么地方都免不了。”
就在这时,厉温珣从外面走进来,提着一个印着‘教会医院’红字的纸袋。
廖明霁偏过头看他,神色一松,说:“回来了。”
厉温珣见病房里有位陌生的中年男子,又见旁边的司机,便知是那位吴老板了,朝廖明霁点一点头。
吴兴豫忙说:“这位先生,一定是廖老板同行的朋友了,请问怎么称呼?”
厉温珣友好地说了自己的姓名。
纸袋里头是些西药和药膏,廖明霁随手要接,被他避开了。
廖明霁不由一笑,明明好手好脚,厉温珣却把他成很需要照顾的病人来对待,消毒时忧心忡忡,追着医生问会不会感染。
那医生是一位留洋回来的中国青年,因为在教会医院当西医大夫,医术不错,便有几分自视甚高,语气难免倨傲,厉温珣也不生气,仍旧耐心请教,那医生见他文质彬彬,态度又这样好,面上也就和缓下来,略解答了几句,又多开了两支平复疤痕的药膏。
吴兴豫见他二人之间的神态交流,就知是关系亲近的人,便又上来再次道歉:“厉先生好,鄙人吴兴豫,招待不周,叫厉先生和廖老板受惊了,实乃罪过,罪过!”
厉温珣说:“吴老板言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