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太太唐美芸,今天邀请何太太来家里做客。
何太太在申城住了这些日子,已渐渐熟悉这些贵妇人之间的交际,有了两三位关系密切的朋友,其中最要好的一位,自然当属唐美芸。
为了表示重视,唐美芸专门又叫了两位太太来作陪,这两位都是黄华民公司老员工的妻子,一位丈夫姓孔,一位丈夫姓单,三四十岁,年轻活泼,都很擅长活跃气氛,平时就常来黄宅凑趣的,四位太太凑成了一桌麻将,热热闹闹地打了起来。
唐美芸坐在何太太下手,她今天手风不错,连吃了两张牌,哎呦呦地笑着说:“秀姐,我这可又听牌了啊。三条。”
何太太连连摆手,嗔笑说:“我正懊悔呢,怎么今天只顾给你喂牌了。”
孔太太笑道:“黄太太今天手气很好呢。五饼。”
单太太一边摸牌一边含笑看着两人,眉眼间颇为妩媚,她的容貌很出众,身段也极窈窕,让人一见就眼前一亮。
唐美芸说:“可不是,最近我这手气确实兴旺,这不,所以今天才请诸位来打麻将。”
何太太说:“好哇,请我们来做送财童子是不是?”
唐美芸故意板着脸说:“是谁上次一口气赢了我六百块?是谁呀?要不是你家的侄宝贝突然回来,我那小夹子里剩的零碎钞票恐怕都保不住,哎呀,我这也真是搬起石头打自己的脚,兴冲冲地把别人教会了,可倒好,别人赢的全是我的钱。”
她和何太太关系好,说话自然更有一份亲密,另两位是绝不敢这么随便提那位传闻中的何旅长的。
何太太抿着唇微笑,说:“就知道你记着,我这不是到你家里来陪你玩了?”
“不敢不敢,”唐美芸眼睛往另两位太太身上一望,“你们不知道,何旅长说打扰了他婶婶和我们玩乐,之后还特意包了戏院,专请名角给我们唱了一天的戏,我哪还有什么不甘心呢?”
孔太太忙笑道:“真的吗?何旅长大人可真是有孝心。”
唐美芸说:“那当然了,现如今的年轻人,很受那些自由平等的说法影响,在家里对长辈也得讲究人权,像何旅长那样恭敬孝顺的公子哥,可不多见了,把看得我眼热。”
听别人夸赞何向忱,尤其是夸他孝顺,何太太是十分受用的。
外头都说何家叔侄打起仗来如何如何威武,但在她心中,和丈夫侄子和和睦睦过着日子,比什么都强。
不过到底他们家不是普通人家,她在外也少聊家事,只笑说:“你眼热什么?你家里不是也有很好的孩子吗?五万,给你,吃不吃?”
唐美芸‘嗐’了一声,“不要,你小心点啊,再吃我就胡了。我家的孩子?有么当然也有,非得去北边读书,咱们申城这么多好学校,还不够他读吗?不,就要出去。”伸手摸了一张牌,是自己不要的二条,随手扔进池子里。
孔太太见状,顺着问道:“黄小少爷什么时候毕业?”
何太太也关心地看向了唐美芸。
唐美芸苦着脸:“我要是能做他的主就好了,上次又突然说要去国外读书,还指定要去德国找他表哥,好在他表哥亲自跟他通了信,也不知道怎么谈的,总归让他改了主意。”
孔太太笑起来:“年轻的男孩子,都爱出去见见世面,闯荡闯荡的。六饼。”
单太太说:“黄少爷有表哥在德国吗?哦对,我想起来了,可不就是厉家大公子嘛。”摸到一张好牌,开心收下。
唐美芸说:“对。”
何太太对唐美芸的子侄们,还没有了解透彻,只对厉家的孩子是很熟的,便问:“是孟元的大哥?”又摸了一张万,生怕放炮,收回来,换了一张西风丢出去。
唐美芸说:“是呢,就是蕴生,说起来,蕴生真是我们家最有出息的孩子了,样样都稳重,不让人操心,那两个小的就不同了,昨天我家先生给小边珣打电话,问他要不要来家里的公司工作,结果小边珣一口就回绝了,还说自己最近很忙的,要学打枪……不是,那叫什么来着,对,射击,还要学搏斗,学英文,他姨父就问了,你这是忙什么呢?人就说忙重要的事,多的还不肯透露呢。”
她的语气,看似抱怨,实则却宠溺而担忧。
谁都知道厉家的兄弟姐妹,是她姐姐留下的宝贝,她把那几个都当亲生孩子一样疼爱。
孔太太想一想,笑说:“厉家的少爷小姐,都是人中龙凤,黄太太虽然操心,要我说,是绝不必太烦恼的。我可听说了,现在不论男女,都以会打枪为荣呢,尤其那些小姐们,穿上男西装小皮靴,上高级场馆玩射击,出去骑马游山,都是顶时髦的事。”
唐美芸听牌几圈,总摸不到想要的八万,把手里的牌扔出去,往池子里看看,已躺着两个八万了。
“他要是想玩一玩,我自然没什么好操心的,我就怕他……”
话说一半,似乎有什么顾忌似的,唐美芸把目光一掠,忽然收住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