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终了,客人们照例给予演奏者许多掌声,厉孟元一边鼓掌,一边左右看去,看见弟弟温珣,忙笑着对他招手。
厉温珣同女伴作别,走到姐姐身边,看她一脸欣喜,笑问:“怎么了?这么高兴?”
厉孟元说:“确实有很高兴的事情,我现在要去打电话了,你帮我陪一陪廖老板哦。”
说着,轻快地朝廖明霁笑一笑,“廖老板,你请便。”
廖明霁颔首:“好。”
这两个人相处得这么好,厉温珣是没想到的,但姐姐走得飞快,撂下他单独和廖明霁在一处,也是需要打起精神来面对才行。
便转过脸,朝里廖明霁微笑说:“廖老板,请。”
廖明霁无有异议,随他离开舞池,到旁边各取了一杯酒。
只喝下一口,廖明霁眉头微动,像是很意外。
厉温珣遂问:“怎么了廖老板,这酒不合口味吗?”
廖明霁一笑:“当然没有,就是觉得这酒,很特别。”
厉温珣面对何向忱时,很能侃侃而谈地介绍,但一对上廖明霁,言语上便内敛很多,只说:“怎么特别呢?”
“过几天霞飞路上,就要新开一家法商洋行,我有位在报社工作的朋友,似乎已经开始准备为他们作一些商品上的宣传,其中有一个,就是 Mo?t & Chandon ,一种法国葡萄酒。”廖明霁一边说,一边举起手里的高脚杯,微微晃动杯里淡黄的酒液,“听说厉小姐曾经在法国留学,我猜想这酒,应该就是大名鼎鼎的酩悦香槟吧。”
厉温珣虽然意外,转念一想,也觉得合理,“廖老板毕竟是商业上的人,对还没有正式售卖的舶来品,原来也消息灵通。”
廖明霁笑说:“首都的洋行现在越来越多,大家做同一行的生意,彼此之间,自然都是很关注的。”
厉温珣的态度,很显然是带着距离感的,这都是刚才一时失态惹出的祸,廖明霁心里清楚,因此这会儿无论说什么,脸上总是带着笑,眼神清爽,言语更是妥帖,他本就英俊倜傥,又有意摆出一副春风般和煦的态度来,换了谁也不好一直冷脸相待的。
于是谈了一阵后,厉温珣脸上颜色慢慢回了过来,两人渐渐有说有笑起来。
第二支曲子开始时,厉孟元姗姗归来,厉温珣一见,就上前说:“姐姐,我跟你跳吧。”
不料厉孟元抿唇一笑:“不用你,我和廖老板有事要说。”
厉温珣一愣:“什么?”
还要跟他跳?
这样下去,恐怕第二天,城里就要飞传两人间的暧昧了。
不由把迟疑的眼光投到廖明霁身上。
厉孟元一眼看出弟弟的心声,笑说:“是有一件别的事情要谈,之后你就知道了。”
廖明霁却坦坦然把酒杯放下,说:“厉小姐,谢谢你帮我保密,不过我对温珣先生是很信任的,这件事他也可以听一听。”
厉孟元说:“哦?那好呀,我们去那边坐坐吧。”
说着,挽起一头雾水的厉温珣的胳膊,“来。”
厉边珣游走在宴厅周围,时刻不自觉就要观察何向忱的动向。
说起来,何旅长身份到底特殊,谭郅介之后,陆续竟有四五个人过去同他交谈,大多都是年纪稍长的先生,而暗地悄悄窥望的年轻女士们,苦于无人介绍,暂且不敢上去说话。
看了半日,好容易等他身边清净了,厉边珣便一整衣襟,两手各执一杯酒,迈步过去,笑着说:“何旅长。”
何向忱的眼底,总是冷冷的气质,大概是军人本性,眼帘微微一抬,好像就能把人看穿似的。
厉边珣把酒递给他,他就接了,道:“谢谢。”
“不客气,”厉边珣轻快地说,“何旅长真的不跳舞吗?如果有需要,我很愿意为你介绍女士作舞伴。”
何向忱看他,这厉小公子眉宇之中带着跳跃的朝气,比哥哥活泼许多,又想到方才厉孟元的从容美丽,心道,这一家子人,确实是毓秀群集。又或许现在的首都,和六年前的申城已经很不同了,不仅是城市不同,连人也全不一样。
“不用了,”何向忱说,“我不太会。”
厉边珣张嘴就说:“是吗?那太巧了,我也不太会。不如这样,这别墅后园的景致很不错,我邀何旅长出去走一走?”
何向忱觉得有点奇怪,又说不上哪里,但这喜乐别墅赫赫有名,既然来了,看一看周围的景致,似乎也是不错的事情,便点头:“也好。”
厉边珣欣然一笑,手臂一伸,引路道:“请。”
两人遂从另一侧偏门出去,绕到了一侧长廊,只见廊桥两侧栽植着郁郁葱葱的蔓马樱丹,淡紫色的花簇一团团盛放,在昏暗光线之下,也有莹莹的美丽光景。
一路绕到后院,喜乐别墅是很现代的建筑,后院却遵循着中国传统的意境,种了一片竹子,林间的声籁,自然是像溪水流动的声音,或山风吹抚的声音,很令人心境平阔。
此地已远离宴会厅,那一处的喧嚣之声,渐渐成为了隐约模糊的背景,两人的脚步声变得清晰可闻。
既然没有旁人在,厉边珣便开门见山地说:“何旅长,其实我,是想问你一件事。”
何向忱很自然地反问:“是关于令姐吗?”
厉边珣张了张口,“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