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静悄悄地来临,看不出白天院里的剑拔弩张。
门口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姜雪的眼睛猛然睁大了,她屏息凝神地等待着命运的宣判。
铁链脱落的声音结束后,月光从门缝爬了进来,映照在一张熟悉的脸。
是小学教书的魏老师。
他抹了把灰扑扑的脸,一脸的不落忍,他的嘴张了几下,就像得知姐妹俩退学时的欲语还休。
变故来得太快,姜兰还没反应过来,后面的事情就像被摁下了加速键。
姜雪像是回到了上学时的学生,她隐藏了强势,连头也不敢抬起来,只是说:“谢谢。”
“你们在学校是我的好学生,离开学校也不会变。这不是啥好地方,你们走吧,越远越好。”
魏老师收到了姜雪托人递过来的消息,残旧的课本夹着一个小纸条,上面的字还是他一笔一划教出来的。他知道,在这个地方,最后不要多管闲事,也不要轻举妄动,他的抱负和理想随着越来越少的课桌一起消散了。
这些聪明的女学生回不到课堂,也走不出大山。
帮一把吧,最后帮一把吧!
“只要肯好好干,你们在外面迟早会有个落脚的地方。”魏老师用一贯忧愁的目光审视着他的两个学生,他扫过姜雪怀里的孩子,“出门在外,看人也要清楚,要爱惜自己的身体。”
姜雪向来高昂的面上在此刻满是羞愧,她忍住眼泪,拉着姜兰鞠了个躬,头也不回地奔走了。
她俩找出先前藏好的行李,其实也没什么东西,一台姜雪看作宝贝的相机,零零碎碎的钱和证件。
“走吧。”姜雪抹干了眼泪,干哑的喉咙拼命咽着唾沫。
魏老师沉默地走在她们后面,他要把两姐妹窝藏进了办公室,只要等到明天最早的班车,今晚的一切就可以翻篇了。
昏黄的灯光照亮了杂乱的空间,魏老师从储物柜里掏出些能充饥的饼干,叮嘱了几句就离开了。
谁也没说再见,但是所有人都知道以后是不会见面了。
没等到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姜雪姜兰已经收拾打理好了办公室,就像从来没有来过一样,她们什么也不敢留下,害怕拖累了好人。
姜兰深深地回头环顾,把这个庇护所刻在了心里。姜雪扯着她的肩膀,头也不回地赶路。
变故陡生。
姜家的人没有听见婴儿的哭声,打开了空荡荡的柴房。两拨人就这样在客运站撞见了。
场面很混乱,姜父的锄头挡在面前,相熟的亲戚扭送着她们的肩膀。看热闹的人堵在街边,火药味弥漫开来,姜雪目光如矛。
姜兰帮不上什么忙,也不是冲锋陷阵的好手,她只能紧紧地抱着孩子,攥紧的行李包带子就像救命稻草一样。
“你以为我会在这里待一辈子,你他妈做梦!”
姜雪冲在前面,毫无顾忌地对峙着,她用力挣脱着,手指头直冲冲地朝着自己的父亲。
姜父在家里从来没有受过这么大的冒犯,他愤怒地鼓舞着自己的武器,哪怕面前是他的女儿。
“你去死!”
女人的尖叫和男人的怒吼搅和在一起,班车不耐烦地响起了喇叭。
这种场景虽然不至于司空见惯,但是这是石溪村逃家女人的必经之地。
这是最后一次机会,绝对不能错过。
姜雪青筋暴起,一下子挣脱了身边人的压制,她粗鲁地推着手足无措的姜兰,“快上车!”
姜兰护着怀里的孩子,她总是这样站在后面,这种危机时刻也是个被人忽视的后勤。
大家的共识就是只要留下姜雪,姜兰自然也跑不远。
姜兰的心砰砰跳,被慌乱地推上阶梯,一下子跌坐在车厢内。
回过头,姐姐的身后是数不清的手,扭曲着,撕咬着,绝不会轻易放过。
一个倒仰,姜父掐着姜雪脆弱的脖颈,他冲着车里大喊:“滚下来!”
“别、别……”
姜兰的耳朵嗡嗡作响,她感觉自己什么都听不见了,眼前的画面被定格在了这一刻。
她应当是要连滚带爬地下车的。
但是姜雪就像下定了什么决心,她只留下一抹绝望的目光。
她的遗言是:“我要出去。”
车门上留下了激烈碰撞后的鲜血,一阵惊呼散去,围着的人群受惊后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