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定决心要走出去的姜雪匆匆忙忙留在了石溪村。

姜家人对外说是伤到头需要躺几天，其实人还没进村就已经进气多出气少了。最后在地里找个边边角角埋了，只不过是又少了个女儿。

家里还没到消停几天，胜利赌博的消息又让这个元气大伤的农户家庭愁云惨淡起来。

“输了多少啊？”姜母的手在小儿子身上比比划划，没舍得动真格。

胜利埋着头不吭声，意思是很多。

姜父的烟举到嘴边又放下，“让二丫头找个好人家吧。”这是终于等不及的意思。

“不够！”胜利狠锤了一下自己的脑袋，使劲搓了把脸，“我们搬家吧，去城里，去哪都行，他们要是找到我，我会死的！”

他的眼里泛着恐惧的光，一声声呜咽着。

“你这个不肖子，老姜家的根在这，你说往哪走？走去哪！”姜父终于是抄起了镐头。

姜兰学着姐姐的样子挡在弟弟前头，面上一片干枯：“我有办法，我知道怎么搞出钱来。”

“你能有什么办法，你能卖出几两钱？”

她的目光沉沉地看向那个婴儿，就像感受到了母亲逝去，他这几日一直哭闹个不停，大前天险些被心烦意乱的家里人掐死，还是姜兰又磕又跪地拦着。

“他爸有钱，在A市住别墅开豪车。”姜兰急促地说道：“这是他私生子，这种家庭不缺儿子养，我们把他抱回去，他会出抚养费的。”

“我们说多少，他就必须给多少。”

杂乱的院子安静下来。

胜利最先反应过来，他抱着姜兰的腰，欣喜道：“好二姐，好二姐！咱家终于有救了！”

姜兰面无表情的脸像被冰封的溪水。

姜兰只拿着姜雪的身份证走了，姜父不放心要胜利跟着去。一出村，几个常在牌桌厮混的二流子就拦着胜利，嘻嘻哈哈地拿着树枝在地上划拉，说要留下一根手指才让人出去。

没有办法，还是姜兰一个人抱着小孩子走了。

这一走，就是这么多年。

谢稳喜趴在车窗边，看着迅速后退的景色，她没有回头看姜安玉的神色，哀伤悲痛和怨恨愁绪从一颗心脏转移到另一颗心脏。

下了高速，路边的景色不断转移着，疾驰的车奔往灰扑扑的终点。旅程的尽头是被隐藏的真相和残忍的世界。

车里很安静，喉咙咽下口水的声音都能狠砸空气，发出巨大的声响。

“不来安慰一下我吗？”

姜安玉终于踩下了刹车，天色渐晚，用高速路和公路连接的A市和S市距离不远，但是从城市往农村的路就难走了。

他停在了镇子上的一个小宾馆前，石溪村在山里，从这去还要开上一两个小时。天色也晚了，姜安玉决定休整一晚。谢稳喜自然也是举起双手同意，姜安玉开了一个白天都没歇，来服务区都没怎么进过，两个眼睛都是红血丝，一个总是想要看起来温和的人突然冷淡有点吓人，哪怕那是他的本性。

宾馆前台有个化着粗重眼线的小妹妹倚靠着花臂的精神小伙，两个人共同领走了一张房卡，烟雾缭绕地走了。

谢稳喜伸手在空气中挥了挥，希望能少吸点二手烟，虽然只起了点微弱的心理作用。

姜安玉开了两间相邻的房，分别前，他露出一个没有什么光彩的笑容，体贴道：“有事情可以叫我。”

明明他看起来比较有事，谢稳喜点了点头，“你也是。”她打开房门，安静的走廊只有他们两个人，“有事情也可以叫我。”

姜安玉还是站在过道里，没有要进门的打算，泥雕木塑般直挺挺地站着。

谢稳喜深吸一口气，连拉带拽地把这个木头桩子拉进来自己的房间里，门因为惯性重重合上。

“你要哭吗？”谢稳喜抓了抓乱糟糟的头发，单刀直入。

她实在不知道怎么面对这种情况，看着那张失落的脸，她多希望能看见一些鲜活的反应。她一贯不愿意承担别人的情绪，但是总有例外。

姜安玉对着那双坦率的眼睛，所有的情绪不加掩饰地写在上面，是那么直接痛快，下定决心道：“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我要有什么反应，不是说没有什么情绪，我就是觉得太突然了。我应该要行动的，所以我要来这里，然后呢？然后我该怎么做？”姜安玉没有焦点的眼睛时候那么平静，是慌乱过后的平静。他只是发觉自己回过神依旧一无所有，他匆匆赶来这里，能带走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