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汀最近有一点烦躁。
首先是双家。
A城多雨,尤其是现在夏转秋的时候。双阳的腿在阴雨天总是发痛,一痛就会开始闹脾气,找沈汀的茬。
譬如今天,早上四点,沈汀的门就被砸得哐哐响。
沈汀睡眼惺忪的开门,毫不意外地发现门口是同样挂着黑眼圈看上去一晚上没睡的双阳。
“有事?”沈汀淡淡地问。
“我饿。”双阳理直气壮地讲道。
“客厅里有水果和面包。”
“不想吃,我要你给我煮面。”双阳坐在轮椅上仰头看人,不依不饶。
“现在?”沈汀有些头疼,他昨天回来得晚,又补了一会儿作业,才睡了不到两个小时。
“对啊。”双阳理所应当地回答道,许是察觉沈汀言语中的抗拒,他上下扫了眼面前疲惫的人,语气中又带了几分威胁,“你不会是不想给我做吧,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昨天晚上出去干了什么。”
“没。”沈汀闭了闭眼睛,强压下胃里那股酸水上涌的呕吐感,说,“等我拿件外套,马上下楼。”
这一下去就没再上来,双阳摆明了是要故意地折腾人,好好的一碗面在他嘴里不是咸了就是淡了,不是太硬了就是太少了,一直到天都亮了,保姆起床,双阳才堪堪将人放过。
他朝匆匆赶来的保姆抬了抬下巴,说:“去把这东西倒了,太难吃了。”
保姆看了眼站在一边穿着单薄神情淡漠的沈汀,大抵也猜到发生了什么,心里有些许心疼,但仍是照双阳的吩咐行事,不敢多作停留。
“还煮吗?”沈汀问。
“就你做的这饭,我还是饿死吧。”
“那我去学校了。”
双阳撑着头,视线低垂,不知道在想什么,没说话。
沈汀沉默地等了一分钟,没等到人回话,转身就走,回房间迅速收拾了东西就要出门。
只是等他一只手搭上大门的扶手时,双阳突然从后面出声:“喂,那个谁!我困了,过来推我上楼睡觉。”
……
其次是学校。
新来的转校生不知道有什么毛病,总喜欢找他搭话,多半还是些没营养的废话。
譬如,
“沈汀,吃辣条吗?”
“不吃,谢谢。”
“沈汀,打篮球吗?”
“不打。”
“沈汀,这道题怎么做?”
“不会。”
“沈汀,醒醒,上课了。”
“……”
沈汀沈汀沈汀,烦死了。
从前的人在自己这里连续碰壁两次就会知难而退,可是这个人仿佛天生不知道放弃两个字怎么写,被拒绝了一次又一次,还能像个没事人一样在自己面前晃荡。
沈汀头一次这么恨自己叫沈汀。
他也不是看不见,这位转校生相貌不错,性格也好,才来几天就已经和周边的人熟络起来,和他搭话应当也是天性使然,没什么坏心眼。
只是沈汀觉得没必要。
不关心不在意没心思。不针对具体的某一个人,学校里任何和学习无关的事情,他都觉得没必要。
他从来就和别人不一样,别人可以在周末放松约着去网吧,他要在家给双阳当保姆兼书童。别人可以向父母撒一撒娇就讨到巨额生活费,他连向双家人开口的勇气都没有。别人的未来是条条大路通罗马,他只剩下高考一条独木桥。
他一点都不能放松。
从进入一中,看到校门口那张光荣榜开始,沈汀就病态地想,他要自己的名字高居榜首。他已经习惯了每天上学路上背课文,每节课间做习题,体育课随身携带练习册,一到自由活动就到林荫下学习的生活。
他知道双阳看不上他,学校里的人在背后叫他疯子,有时候连老师都一脸担忧的看着他,劝他要注意身体,劳逸结合。
但他不在意,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光荣榜上要有他的名字,而且要是最大最醒目的哪一个。
当高二的第一次月考来临的时候,沈汀在前一晚失眠了。
这并不罕见,几乎每一次大考之前他都会失眠,而这种症状在考试结束之后又会得到缓解。校医讲座的时候说这都是人焦虑的正常反应,不用紧张。
所以当天晚上沈汀并没有在意。
第二天他坐在一班第一列第一排的座位上,握笔的右手微微颤抖的时候,他也没有在意,以为这也是人焦虑的正常反应。
晚上蹲在厕所边呕吐的时候,沈汀终于感觉到有一丝不对,不过也只是胡乱吞了一把布洛芬,由着自己昏睡一晚权当治病。
最后一天考试结束,正当沈汀稳下心神走出考场的时候,耳畔传来阵阵轰鸣。他挤在狭小走廊上的人群中,看着人群逐渐由清晰变得模糊,心道:完了。
……
沈汀再醒来,是在拥挤的,充满消毒水味的社区医院。
他半边身子都麻了,躺在床上动不了,只能转转眼珠子。
一间病房里有三张床,除了他这张床周围空空荡荡,另外两张病床周围都围了几个家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