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有什么,在撑着她向前走。
完成既定的任务前,她不能有一丝伤心、一丝难过,诸如此类脆弱的情绪,她都通通收敛起,不愿露出分毫。
只有那么一次,只那么一次。
那是车祸后不久,出租车司机从昏迷中醒来的那天。
李升玫从警察那里知道,陈师傅跟她差不多大小,正值壮年,是家里的支柱,他还有个和一筠一样正在上高三的女儿。
差一点,就差一点点。
沈建忠就毁了这个幸福美满的家庭。
出事第二天中午,李升玫趁着沈一筠回校请假,自己一个人提着水果去看望那个孩子和司机师傅。
出于私心,她不想让一筠跟着过来。
韩谌母亲再次疾言厉色地拦下她,她知道对方不想见到自己,看到她,她就想起躺在ICU生死未卜的儿子。
李升玫理解她的心情,但她必须得来,歉意和赔偿无论如何都是她需要做的。她不乞求对方的原谅,沈建忠千刀万剐都是应该,受害者家属不愿意谅解,她万分理解。
陈师傅做完手术后一直昏迷不醒。
他伤得不轻,哪怕已经足够幸运,什么时候醒来却是未知数,有没有后遗症、能够恢复得如何,也无法确定。
在一切都是未知的情况下,家属不可能对她有什么好脸色。是以陈师傅的妻女虽然没多说什么,态度也十分冷淡。
李升玫轻手轻脚放下水果,临走前,犹豫片刻,还是说:“不管怎么样,给你们造成的伤害,我一定尽力赔偿。”
也许是苍天有眼,五天后,陈师傅就醒了过来。
沈一筠说什么也要来看望,母女二人提着果篮,去了医院。
陈师傅刚醒,意识不清楚,半睁着眼睛望着天花板,却没什么反应。
推门而入的时候,医生仔细检查完,正在交代一些注意事项。刘荔喜极而泣,坐在床边不住抹泪,连声答应。
然后,她像是想起了什么,叫住打算离开的医生:“……那个孩子,小谌,昨天又抢救了吗?怎么样?还好吗?”
医生轻声叹了口气:“小孩伤得太重,状况一直不太好,看看这次怎么样吧……”
闻言,病房内霎时残忍地寂静无声。
李升玫无措地站在门边,心头狠狠一揪,手中的果篮险些没拿住。
刘荔见她们来,擦掉眼泪,出门去送医生。回来时,沈一筠跟在她妈妈身后,停在床尾。
刘荔这才想起,对了,沈建忠也有个女儿,听说学习成绩也很好。
她留意多看了眼沈一筠,却惊异地发现,女孩神色灰败,看上去像丢了魂。
刘荔莫名闪过一个念头——
好像稍不留意,那孩子就会被什么压垮,再也无法好好站在这人世间。
这样的想法甫一出现,把刘荔吓了一大跳,她摇摇头,抛掉胡思乱想,继而沉默地看着面前母女。
李升玫似乎被刚才的谈话惊住了,拎着水果,始终没有开口。
刘荔喉头几动,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只是想起,醉驾肇事又逃逸的那个混蛋,听说还是个老赌鬼,几年不着家,还欠了一屁股赌债,连累妻女这么多年一直在为他还钱。
现在又闯下这么大的祸,丝毫没有考虑妻子孩子以后该怎么生活,该怎么赔欠下的债!
刘荔清楚,他们怪不到面前这对母女身上。看着李升玫鬓角操劳冒出的白发,她心里五味杂陈,想了又想,轻声说:“水果,放在桌子上吧。”
李升玫如梦初醒,连忙放下手中的东西,又僵硬地弯弯嘴角:“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最后她无话可说,只好红着眼眶,对着陈师傅低声道歉:“陈大哥,对不起……你好好休息。”
陈江斌像是意识到李升玫在说什么,缓慢地眨了眨眼睛。然后,他应该是模模糊糊认错了人,把沈一筠当成了他的女儿。
他快速地眨了眨眼睛,张张嘴,像是在叫一个名字。
有眼泪顺着太阳穴落到枕头上,就像被雨带走的温热鲜血落在马路上,留下清晰的印记,然而用不了多久,就会迅速消失不见。
沈一筠突然跪倒在病床前,崩溃大哭。
窗外残阳如血,笼罩住沈一筠瘦削的身体。她像个丢了最心爱玩具的孩子,号啕大哭,嘴里不住地说着: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