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谌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睡着了,迷迷糊糊中,有人轻轻推开门,想要拿走他手里的东西。韩谌攥得很紧,没有让对方得逞。
等他醒来已经是第二天的傍晚,遮光窗帘把窗外的光遮挡得严严实实,桌上的电子钟是屋内唯一的光源。
韩谌倚靠在衣柜旁,一动脖子,酸痛得他直抽气。下一秒,他看见腰侧因为动作滑落下去的被子。
韩谌站起来,默不作声把屋内的东西收拾好,把木盒放进柜子时,又不由自主发了会呆。
洗完澡,他换了套干净的睡衣,下了楼。
厨房的灯亮着,偶尔传来几句说话声。韩谌停在楼梯台阶上,不知道该怎么下去。
林樾这时从厨房里走出来,手里还拿着碗筷,看到他,目光闪动,继而招招手:“醒了?刚好,吃饭吧。”
韩谌想嗯一声,嗓子却哑得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他下意识清了清嗓子,走下来,看见林樾皱起眉:“是不是感冒了?”
韩谌摇摇头:“没有。”
他走到厨房边,想帮忙把饭菜端出来,姥姥慈爱地看着他:“不用,没有啦。快去吃饭吧。”
韩谌只好走到餐桌旁,在林樾对面坐下,面前是一碗热腾腾的粥。
一整天没有进食,韩谌却看起来食欲不振,林樾提醒他:“喝点粥吧,不然胃又要不舒服了。”
韩谌点点头,拿起勺子喝了几口,胃里灼烧的感觉有所减缓,他听见母亲犹豫着试图询问什么。
韩谌不是不想回答,可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在对方开口前,低声制止:“妈,对不起,但是什么都不要问,好不好?”
林樾神色一怔,继而轻声回答:“好。”
韩谌喝完粥就想上楼,白老师又给他盛了一碗,他一句话都没有说,听话喝完,又进了卧室。
天色已晚,黑漆漆的天空泛着蓝,零散几颗星星缀挂在天幕之上。韩谌打开窗户,冷空气扑面而来,他出神地看了许久,洗漱上床。
可能是因为白天睡过觉了,韩谌没能幸运入睡。
他闭着眼睛,神智无比清醒,又睁开眼睛,干巴巴地盯着天花板,可房间太黑,韩谌什么都看不见。
他就这样,闭眼睛睁眼睛,闭眼睛睁眼睛,一直折腾到听见屋外的人声。
又过了很久,韩谌觉得自己该下去喝粥了,他就下楼,一言不发喝完粥,又躺回床上。
这次韩谌似乎是睡着了,然而无论是醒,还是睡,他总会想到沈一筠。一想到沈一筠,他的脑袋就像针扎一样疼。
后来韩谌觉得再睡不着,可能会死。于是大半夜跑到书房,找到Grace新开的药,喝了一些。但毕竟不是麻醉剂,喝了就能让他立马睡着,喝了也没用。
韩谌就不再挣扎。
心想,实在撑不住了,自然就睡着了。
他不记得自己度过了多少个不分昼夜、漫长得仿佛没有尽头的日子。只记得最后那天他下楼喝粥,林樾看着他,突然哭了出来。
韩谌拿着碗手足无措地坐在对面,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然后小声说:“不要哭了,妈。”
第二天一大早,韩谌穿戴整齐,罕见地吃了几口早饭,然后冲屋内的两个人笑起来:“路麟约我出去,我出去一趟!”
林樾和白老师勉强弯弯嘴角。
韩谌知道这个谎言拙劣得就像在开玩笑,可他一思考,脑袋就痛,索性不去想太多。
等他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外,林樾再也支撑不住,坐在沙发上掩面痛哭:“妈,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是我们做错了吗?”
白老师泪眼朦胧,她何尝不知道,韩谌今天愿意出去,不过是为了让她们宽心。一想到这里,她就心如刀割。
她揽过女儿,轻轻拍拍她的背,不知是在安抚她,还是在劝慰自己:“没事,没事的,小谌会好的,都会过去的……”
韩谌精神萎靡,没敢开车,招了辆出租车坐了进去。
司机师傅很善谈,戴着副墨镜,透过后视镜打量一番后座的人,朗声问:“小伙子,去哪啊?”
不知道哪个步骤触及了记忆深处的习惯,韩谌不假思索,脱口而出:“松南路。”
师傅诧异:“松南路?”想了想,恍然大悟,“害,你是说老城区那条支路,就五院那?你好久没回C市了吧?那都不叫松南路了,还好你坐的是我的车,年轻一点的司机估计都不认识那条路。”
韩谌惘然地看着窗外风景,良久,才低喃道:“是吗……”
司机师傅开得又快又稳,很快就到了第五医院附近。
韩谌付钱下车,看着面前堪称陌生的建筑物。
他记得高二开学时自己偷偷跟着沈一筠来到这里。还记得他生病发烧,沈一筠心软陪他来输液。却记不清楚它原本是什么样子。
今年是个冷冬,韩谌在家日夜颠倒近十天,甫一出门,站在稍显空荡的大街上,竟然有些分不清真实和虚幻。太阳没精打采地挂在天边,寒风凌冽,秋天的尾巴再也消失不见。
韩谌有时候也搞不懂自己在想什么,按照之前的规划,他这个时候早该联系到合适的工作,早已经离开了这座城市。
然而他只是不管不顾地躲在家里,现在他来到松南路。
韩谌在原地思忖片刻,想着毕竟花了钱,于是凭着多多少少的记忆,朝北走。
松南路变化太大,道路翻新变宽,路两旁有了绿化带,两侧原本破败灰旧的房屋全部重建,小区楼层高了,一层多了很多漂亮的门面。
唯一不变的,可能是两排近百年的枫树。
韩谌仰起头,光秃秃的枝干上还挂着一些枯叶,风一吹,飒飒作响。
年轻人眸光微动,面上几分怀念,几分惆怅,几分茫然。
他走走停停,似乎在仔细搜寻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