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笃笃笃”
几下敲门声,服务员走到屏风处,小心翼翼地问:“先生,还需要茶水吗?”
桌上茶壶里的热水分毫不减,饭菜也纹丝未动,屋内的一切和两个小时前仿佛没有任何差别。
包厢隔音足够好,可服务生在外面走廊工作时,清楚地看到沈一筠夺门而出,那时距离他们上好菜,才不过十几分钟。
那之后,房间里是死一般的寂静。
领班担心出了什么事,在门外旁敲侧击问过几次,又查看了监控,确定屋内人只是一直呆坐在位置上,稍稍放了心。
继续这么坐着也不是办法,又过了一段时间,领班让人进去提醒照看。
服务生按捺不住好奇,兀自打量起桌前的人。
韩谌神情颓唐,说不出的疲惫憔悴,听见他询问,如梦初醒般迟缓地看过来。
“不用了。”
说完,他拿起柜上的车钥匙,起身离开。
车子漫无目的地向前驶去,不知开了多久,不知开到了哪里,韩谌在街角处的一家便利店门前停下。
片刻后,他拿着打火机和烟走出来,沉静地站在无边夜色下。玻璃橱窗上雾气弥漫,屋内的光也蒙上了一层湿润模糊的屏障。
韩谌点燃一根烟,却没有吸,只是任由青灰的烟雾在指间悄然升起,风一吹,吹散一干二净。
很多年前,最痛苦的时候,他也试过用酒精和尼古丁麻醉自己。
都以失败告终。
他胃不好,不敢酗酒,稍微喝多一点,身体就开始抗议。后来学着抽烟,抽了半根,呛得直咳嗽。
然后他想起来,他爸很爱抽烟。
他小时候,韩滔要么不回家,回了家就在客厅翻云吐雾。林樾说了很多次不要在她和孩子面前这样,韩滔每次都置若罔闻。
那个时候韩谌明白,他爸早就没那么在乎他和他妈妈。
回忆起往事,韩谌没了想抽烟的念头,利落地把刚买来的烟,扔进垃圾桶。
而直到今夜,韩谌站在便利店门前,手中的烟燃烧至尽头,烫到他的手指,他才突然想起来,潜意识地抗拒抽烟,不光是因为他所谓的父亲——
沈一筠也很讨厌烟味。
很多个日夜,他待在糖水店里,站在能完全遮挡住他的枫树枝叶下,不厌其烦地观察沈一筠的一切。她的喜怒哀乐,一颦一笑。他并没有刻意去记,却深刻地印在了脑海中。
于是他知道了沈一筠最喜欢的水果是桃子,知道她开心的时候会奖励自己一瓶桃子汽水。知道沈一筠如果觉得自己做的不好,会很较真。知道她对待每一个顾客都很细心耐心,除非是抽着烟就来结账的大叔。
他看着她的时候,变成她的另一双眼睛。
缓慢地点完三根烟,韩谌将买来的东西扔进路旁的垃圾桶,转身上了车。
韩谌偶尔会觉得,沈一筠像是他心里的一片刺青。想起一次,针刺落下一次。他却没有办法依靠任何麻药。只能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清醒地等待针落下的瞬间。
刚坐进驾驶位,路麟打来电话,一接通,对方昂扬的声音扎进耳朵:“最近干嘛呢?”
韩谌不认路,边打开导航边说:“没做什么。蜜月度得怎么样?”
路麟嘿嘿一笑,正要说话,电话里传来清脆的女声:“路麟!”
“哎!等会儿,我老婆找我,先别挂我还有事找你。”
韩谌轻嗯一声,听见路麟贱兮兮地问:“箐箐,怎么了?”
罗箐嫌弃万分:“你能别叫我箐箐了吗?恶心死了。过来帮我……”
韩谌无声一笑,调转车头,朝家驶去。
五分钟后,路麟忙完,韩谌听见椅子拖地发出的噪音,对面的人一屁股坐了下来,说:“我怎么刚才听见导航的声音,国内现在快半夜了吧,你跑哪去了?”
韩谌语气一如既往,听不出什么异样:“随便逛了逛。”
路麟当然不信,半开玩笑地说:“又跑去找谁去了?”
然而这个玩笑实在不高明,韩谌在C市能用“又”这个字眼的熟人,除了路麟,只有沈一筠。
他还不如直接问,是不是又去找沈一筠了。
韩谌没有回答,路麟咳嗽一声,不自然地移开话题:“我过几天回国,到时候再聚啊。”
韩谌:“好……不过,你有什么事情找我?”
路麟唔了几声,像是在斟酌要不要现在问,迟疑过后,他尽量挑了些无关紧要的说:“那个……我听阿姨说,你之后打算留在C市?”
韩谌停在红绿灯前,倒计时将近两分钟,一秒一秒跳跃。
他知道路麟想问的远不止这些。
因为不久前,他才跟林樾坦白,他卖了股权,还买了房子,打算永远留在这里。
韩谌并不是以为他一定可以得到想要的结果。
只是他总是想起十八岁生日前那段时光,或者说,从他遇到沈一筠,到失去她。
他们总是聚少离多。
十八岁那年的生日,如果韩谌能够度过,他的生日愿望会是:早日陪在沈一筠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