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叔伸个懒腰,又打了个长长的哈欠,带上帽子从门卫室里走出来。清晨冷冽的空气顺着鼻腔钻入五脏六腑,上周还二十多度,这周突然就降了温,冷得人直打哆嗦。
远远看见一个人正往学校大门走,马叔笑眯眯地冲来人打招呼:“沈老师,来上课啦?吃早饭了吗?”
沈一筠轻嗯一声:“您呢?吃了吗?”
马叔嘿嘿一笑:“吃了吃了!……沈老师,你最近是不是没休息好哇?还是生病了?我看你脸色怎么这么差……”
沈一筠下意识想要躲开脸,反应过来,淡淡一笑:“没有,睡得挺好的。”
话音一顿,她面上显出几分犹疑,然而犹豫过后,状似不经意地问道:“这几天,那个人还过来送东西吗?”
马叔啧啧两声,拍拍胸脯:“没啦!放心吧沈老师,你说不收,我们肯定就不收了。那小伙子听我们说不收,后来也没再送了。”
韩谌送来陶瓷杯后,又陆陆续续送了一些别的东西过来。有时候是早餐,有时候是些女孩会喜欢的小玩意。
沈一筠感到不安,因为她总是会想起高中。那个时候韩谌就是这样,不是硬塞些礼物给她,就是偷偷跟着她。
被发现了,就可怜巴巴地看着她。
沈一筠没有收过,后来干脆让李叔马叔告诉他,不要再送东西过来。
自从那天晚上在小区楼下碰见韩谌的车,将近一周过去,她再也没有接收到有关他的任何消息。
沈一筠张张嘴,想问问马叔,他是什么时候不再送了,是这周,还是上周?话到嘴边,想了想,什么都没有问。
不管是什么时候,她知不知道,又有什么区别?
沈一筠回过神,向马叔道谢:“知道了,这段时间,麻烦您了。”
马叔摆摆手:“跟我还客气什么。”
眼见沈一筠的身影消失在教学楼中,马叔摇摇胳膊,小声嘀咕道:“奇怪……”
那个年轻人奇怪。
应该是沈老师的追求者,可是每次送东西过来,看起来也不怎么高兴,心事重重的。沈老师不收,他也不介意,第二天照常来送。他跟老李每回把东西原封不动还给人家,搞得他俩都不好意思。
后面那男的听说他们不接,无所谓地点点头,就不再送了。倒是天天开个豪车待在学校门口,有时候一待就是一下午,却在学校老师下班前就走了。
匪夷所思的是,这周连车的影子也瞧不见了。
沈老师也奇怪。
送杯子那次就有些失态,后面听说对方一个劲地送东西过来,每次脸色都不太好。
可今早听他说,那人真的不来送了,脸色也没好看到哪去。
马叔摇摇头,原地蹦跶了几下,跑回门卫室取暖了。
上完第一堂课,沈一筠走到水池边洗手。
高雅舒从卫生间走出来,站在她身侧,打开水龙头,笑着问:“沈老师,下午放假后什么安排?12号有空吗?师大聚餐,好几届学生呢,你来吗?”
高雅舒和沈一筠同一年考入师大,她教语文,长相气质都带着几分书卷气,性格却很活泼。
两人虽然都是C市人,却直到工作后才逐渐有了交集。
沈一筠沉默片刻:“不了,我周末还有事情。”
高雅舒好奇道:“什么事呀?这次聚餐人数挺多的,听说有不少男同胞,不去认识认识?”
沈一筠微微一笑,没再多说什么。
高雅舒有些遗憾,不过也不好强求,只说:“那好吧,我马上还有课,先走了。”
沈一筠点头,抽出纸巾擦干手,抬起头时,被镜中人惨白的脸色吓了一跳,怪不得今天所有见过她的人都要问候她的身体状况。
她怔怔地看着,12号?
她都忘了今天是那个著名的购物节。
上课铃声这时响起来,沈一筠无措地垂下眼睛,良久,才拿起包回了办公室。
***
学校离沈一筠住的地方不远,步行十几分钟的路程,当时在这个小区租房就是为了上班方便。小两居,足够她和李升玫两个人生活。
刚搬来的时候,李升玫在小区楼下的超市上了几天班,觉得工资太低,又跑去摆摊卖炒面炒粉,生意还不错,就是一个人起早贪黑,一天干下来腰酸背痛,腿疼手抖。
年轻的时候干了太多体力活,年纪一大,各种小痛小病接二连三冒出来。
沈一筠只要晚上没课,就跑去帮忙,李升玫心疼不过,自己生病劝不动,却怕把女儿累坏,干了几个月,也就不再干了。又跑回超市做理货员,好歹稍微轻松些。
立冬后,天黑得越来越快,沈一筠从学校出来时,尚有未尽的晚霞,等走到小区门口,天却已经黑漆漆地压下来。
经过停车场时,她脚步顿了顿,不知想到了什么,然而不过一瞬,恢复如初,脚步匆匆进了小区。
轻车熟路地开门,开灯,家里没有人,沈一筠放下包,在沙发上坐下,许久,她起身接了杯热水放在茶几上,继续枯坐于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