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箐白了他一眼,走下台阶,路麟妒忌得咬牙切齿,等对方快结束,立马走了过去。
可是纵然他当时小孩子心性,忍不住嫉妒吃醋,在他心里,韩谌一直都是那个在舞台中央意气风发、志得意满的存在。
而不是,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你还要逃避到什么时候。”
路麟通红着眼睛看着他。
韩谌转过来,声音沉下来:“我逃避什么?”
路麟忍无可忍:“没有逃避,为什么不去美国?”
韩谌抬起眼睛,眼神里的麻木与漠然让人心惊肉跳:“去了能怎么样?去了我的手就会好吗?”他缓缓抬起右手,指尖轻颤,“你们其实也都清楚,根本好不了,不是吗?”
路麟气急败坏,紧跟着抬高声音,恨不得拽着面前的人打一顿:
“你怎么能确定治不好?!医生都说了,有几率能治愈,周围的人谁放弃了?从你出车祸以来,林阿姨、姥姥前前后后为你费了多少心思,你再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
韩谌看着他,良久,低声道:“你说得对,我当时应该死了才对。”
路麟被他语气中沉重的自厌情绪吓住了,好半天,他才张开嘴,却像被人扼住了咽喉:“你,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韩谌如梦初醒,收起那股不知从何而来的情绪,想要冲面前的人安抚般扯扯嘴角,却在看到不知何时进了家门的母亲和姥姥时,骤然失声。
路麟收起思绪,神态泰然地继续跟他贫:“怎么样啊?最近的康复做的如何?我那次陪你去,那个金发碧眼的护士姐姐,我让你帮我要联系方式,你要了没啊?”
韩谌淡淡一笑,自动忽略了前两个问题:“你又不打算追她,要人家联系方式做什么?”
路麟哼哼两声:“谁说我不打算追的,罗箐死活追不上,我总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
他意有所指般加重了最后几个字,韩谌却没当回事:“我不信。”
靠!
路麟心里头暗骂了好几句,却悲催地发现,感情的事,他也没资格说韩谌什么,顿时生出了几分同为天涯沦落人的惺惺相惜之感。
几个月后,路麟凭借锲而不舍的精神和独特的个人魅力成功追到了罗箐,狂喜地抱着女朋友转了几圈,大冬天恨不得在学校的河里裸泳几个来回。
总算冷静下来后,突然想起可怜的兄弟,想了想,他跟韩谌还是不一样的。
罗箐喜欢他,爱他。
沈一筠估计一点也不喜欢韩谌。
于是,路麟重新开启了自己的恨铁不成钢事业,随着年龄增加,自然而然加入了“催韩谌找女朋友”大军,每隔一段时间都要鞭策一下好哥们——
不要在一颗树上吊死。
这都是后话。
韩谌眼瞅着视频里面的人转了转眼珠子,看起来想要问什么不得了的,支支吾吾好半天,才说:
“林阿姨最近,还一直带着你去见心理医生吗?”
韩谌满不在乎的唔了一声:“还在见,我昨天还去见了个女医生,挺有名的一个心理师,叫……叫什么来着?”
“哦对,Grace. ”
“做了测评,问了问题,就让我回来了。这次这个医生我还挺喜欢,跟她聊天很有意思。”
韩谌事不关己点评了几句,见路麟极其认真地看着他,忍不住叹了口气:“你能别露出这样的表情吗?看起来我像是快没救了。”
“我说了,我没有事,我很好。那天就是在气头上,随口说的胡话,解释多少遍了,你们总是不信。”
路麟若无其事收回目光,故作轻松道:“谁让你随口说那么吓人的话,我当然相信你没事了,姥姥跟阿姨不担惊受怕才怪。自作自受,多看几次心理医生也活该。”
韩谌愁眉苦脸:“我可不想再做什么测评,他们心理医生的话术来来回回都一样,我一进门,都知道他们要问什么,太无聊了。”
路麟看似漫不经心地回道:“你诚实回答不就行了。”
韩谌笑了笑:“我哪回没诚实作答?好了好了,不说了,我手机没电了,等你放假我去找你玩。”
挂断视频,韩谌顺手关掉灯,却怎么都睡不着,只好从床上起来,走到客厅接了杯热水。
林樾和白老师正在餐桌前低声聊天,见他出来,柔声问道:“醒了?晚饭还没吃,妈妈现在给你热一热好吗?”
韩谌摇摇头:“我不饿,还是困,我回去睡觉了。”
说完,他回到卧室,拉开桌前的抽屉,拿出Grace给他开的药,一饮而尽。
意识迷糊不清时,他又想起那个女医生那双锐利的眼睛。
她其实和其他的心理医生不太一样,问的都是些毫无意义的问题。
韩谌准备的很多说辞都没有用,却聊得不错。他甚至坦诚地告诉她,自己睡眠很不好,希望她能给自己开一些药物,帮助入眠。
只是最后,当他心情不错地打算离开时,Grace突然开口说:“希望你下次来,可以诚实一些。”
韩谌回过头,看着她金属框架眼镜背后那双湛蓝色的眼睛——
那双眼睛,好像可以忽略他闭口不谈的一切,直接看见他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