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谌仔仔细细看过去,姥姥坐在左边,右边的座位不知道为什么是空的,沈一筠不知所踪。
韩谌心脏一紧,下意识握了握掌心,他告诉沈一筠自己会在结束的时候上台表演——
她既然收下了票,一定会来吧?
陈密一首钢琴曲奏毕,优雅地收回手,剧院灯光亮起,他站起身,朝掌声雷动的观众席致意。
然后拿起话筒,儒雅随和地说:“这首曲子结束,我的独奏会也就结束了。不过这次我想占用大家一些时间,介绍一下我的学生,韩谌。”
韩谌按下心事,彬彬有礼走上台,左右鞠躬致意。
“韩谌是我的得意门生,在最后的时光,希望大家能够喜欢他的演奏。”
观众席响起掌声,韩谌坐到钢琴前。在剧院灯光重新暗下去的前一秒,他最后向下望去——
工作人员正贴心地引着来人朝位置走去。
隔得那么远,他还是见到了翘首以盼却又姗姗来迟的那个人。
舞台上的聚光灯这一刻亮起,韩谌坐在光下,慌乱不安的心瞬间安静下来,他看着手边的黑白键,沉默了两秒,下定决心一般伸出手——
轻柔舒缓的钢琴曲从指尖倾泻而出,陈密站在台侧,脸色一变。
工作人员也有些意外:“这不是原定的曲目吧?”
陈密是个没脾气的人,此时也生了气:“他这是在做什么?”
前排的观众已经有人小声跟同伴耳语:“就弹这个?”
同伴耸耸肩:“谁知道呢?”
白老师也察觉到了不对,疑惑地朝台上看去——
韩谌怎么会在这么重要的舞台上面弹这么简单的曲子?
观众席陆陆续续有人离场,时间不早了,如果学生就这种水平,坐在这里就是白白浪费时间。
韩谌不是没有注意到台下的动静,却置若罔闻,不管不顾地弹完了手下的曲子。
短暂的两分钟结束,他径直朝着观众席某个位置看去。
聚光灯下,其实很难看清什么,可韩谌还是固执地看向沈一筠所在的方向。
他就是觉得,她也在看着自己。
韩谌微不可察地弯弯嘴角,清清嗓子,低声道歉:“不好意思,我太紧张了,临时加了首曲子,希望大家不要责怪。”
说完,他正襟危坐,按照原定计划,弹起陈密精心为他挑选的钢琴曲。
结束后,随着陈密走上台,观众席紧跟着爆发出热烈而经久不息的掌声,甚至有人站起身用力鼓掌。
韩谌站起身,再次鞠躬致意,忍不住在心底长长松了口气。
他不是没登过这么大的舞台,只是今天陈密在他自己的独奏会上介绍他,多多少少带点引荐的意思,台下的观众里可有不少同行。
承了老师这么大的情,不能失误,更要弹出他最好的水平,相应的,也要承担比以前任何一次都要沉重的心理压力。
还好他做到了。
走到后台,陈密没好气地指了指他:“你小子!临时加曲子也就算了,弹巴赫的C大调前奏曲,我看你真的是……”
韩谌心里过意不去,愧疚极了,他临时起意,若非后面灵机一动,随机应变做了解释。不说会不会造成舞台事故,又会给陈密带来什么样的影响?
他立即连声道歉:“对不起老师,我错了,下次一定不会了。”
幸亏韩谌发挥出了他应有的水平,瑕不掩瑜,观众的反响也超乎意料的好,陈密懒得跟他计较,只说:“下不为例!”
韩谌又连声保证。
临下台前,韩谌看见沈一筠匆匆离了场。
他还有话想要跟她说,心不在焉地跟陈密聊了一会儿,得了准许,立马跑出剧院。
傍晚太阳西沉,最后一抹余晖洒在大地上。
韩谌跟白老师说了自己有事,可能会晚点回去,让她先行回家。刚走下台阶便收到姥姥的消息:“我坐上车了,晚上不要回来太晚。”
韩谌回复个好,收起手机,心急如焚地绕着巨大的建筑物找了一圈,却找不到沈一筠。
他急匆匆跑出来,连上台表演的燕尾服都忘了换,剧院内部找不见,只好随着人群走出剧院大门。
直到在路边看到熟悉的身影,韩谌才忍不住长舒口气。
马路牙子上有位老奶奶摆摊在卖鲜花,韩谌看见沈一筠蹲下身,低声在跟老奶奶聊什么,过了一会儿,她拿起几支开得正盛的红色郁金香,付好钱,站了起来。
韩谌站在不远处,一眨不眨地看她转过身,看她下意识躲开自己的目光,却在片刻后,抬脚朝他走了过来。
韩谌呼吸一窒,准备的开场白和铺垫,通通都不想说了。
他毫不犹豫地大步走到她面前,气还没有喘匀,却目光灼灼盯着她,语气坚定:
“沈一筠,我之后会回A市,去美国,但是我向你保证,我会一直回来看你。这一辈子,我会永远喜欢你,只喜欢你。”
“所以,高中毕业之后,你能不能和我在一起?”
韩谌一口气说完,这才感觉到心脏狂跳,几乎要从胸口里飞出来。
他知道“永远”这个字眼,哪怕说出来也代表不了什么。知道空口无凭,上下嘴皮一碰的事情谁都可以。
只凭这些话,沈一筠绝对不会相信他、答应他。
他好像也知道了沈一筠之前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他、躲着他。
他们都太年轻,距离长大还有那么多年,以后很长时间都会聚少离多。
如果他是沈一筠,应该也不会答应这样一段感情。
可是。
他还是恨不得把整颗心都拿出来给她看。
韩谌自私地想——
沈一筠不相信没有关系,他会记得。
无论以后回A市,还是去美国,哪怕此后岁月更替、人生跌宕,他都会永远爱她。
太阳消失在地平线下,沈一筠沉默良久,没有答复,只是把手中的花递了过去,低声说:
“演出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