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几百米,两人视线相撞之际,沈一筠熟练地别开眼,仿佛无事发生一般抬脚就走。
“沈一筠!”
韩谌快步拦住她,却赌气般低着头,不去看她:“……你要去哪里?”
沈一筠并不回答。
韩谌觉得自己就是个无赖,沈一筠拒绝的意思已经够明显了,可他就像听不懂人话一样。
路麟站在一旁,尴尬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他走到韩谌身旁,扯了扯他的衣袖,低声问:“你怎么回事?”
继而轻咳一声:“不好意思,沈同学,打扰你了,你有事赶紧去办吧。”
沈一筠点点头,侧身从僵硬地杵在原地的人身旁走过,韩谌却在这时抓住了她的手腕。
沈一筠下意识想要用力挣脱,听见韩谌急声说:“你能不能离许识舟远一点?”
说完,他如梦初醒,立马松开手,低声道歉,“对不起。”
没等沈一筠反应,韩谌逃也似地跑掉了。
路麟一路狂奔跟着他进了教学楼,踏进电梯时,还在大喘气:“不是?许识舟说了什么?把你气成这样?”
韩谌倚靠在电梯边,垂下眼睛,默不作声。
路麟拍了拍他的肩膀:“行了,不管说什么都过去了。别生气了。”
韩谌闷着声:“我没事,不用管我。”
路麟暗暗叹了口气,韩谌既然这么说了,就意味着他想自己一个人待着。
“叮咚”一声,电梯刚好到了,路麟犹豫片刻,走出去时,不确定地问:“后天下午三点,小礼堂排练,你会去的吧?”
电梯门完全合上前,韩谌模糊不清地嗯了一声。
放学铃声拖着漫长的尾调不急不躁落下,韩谌收拾好书包,抬头朝窗外看了眼。天色黑得越来越早,灰蒙蒙地包围整座城市,校园里陆陆续续亮起路灯,学生们裹紧衣服,成群结队朝校门口走去。
他有些出神地盯着,其实看不清什么,也不可能从成百上千个穿着一模一样的校服人里面找出想见的那个。更何况,承明也不止一个校门。
可韩谌固执地不愿意移开眼睛——
这个时候,沈一筠应该已经坐上去松南路的公交了吧?说不定,已经到了。
她把自己的生活安排得那么井井有条,每个小时,甚至每分钟,都有要做的事情。
像他这种莫名冒出来的多余存在,又该放在哪个位置,用哪段时间去处理?
韩谌在这一刻好像完全理解了沈一筠,只是一旦动起放手的念头,四肢百骸就像被重物碾碎了一般,连呼吸都觉得痛苦。
走廊的白炽灯闪烁着惨白的光,韩谌单手背着书包,看着电梯不断跳跃变化的数字发愣。
不过几个月,他已经养成了天天去松南路的习惯。那晚过后,自然不敢再去,怕沈一筠更生气。
今天晚上没有钢琴课,恍惚之间,他突然生出了几分不知该何去何从的茫然。
“小伙子,去哪里?”
出租车司机摇下车窗,热情地招呼他上车。韩谌呼了口热气,在冷风中,远远望着暮色中的红塔楼,自嘲地想,其实他也应该离沈一筠远一点。
她不需要许识舟,自然也不需要他。
报上家里的地址,韩谌在车后座阖上眼睛,他有些难过地想,算了,就这样吧。
司机师傅从后视镜若有所思地瞧了他一眼,关掉广播里甜得发腻的情歌,转而听起了C市本地的新闻。
***
“一筠?”
孙店长又轻声喊了一遍。
收银台的人猛地回过神,对着顾客抱歉地弯了弯嘴角,拿起扫码器:“不好意思,一共是……”
“欢迎光临”的入门声再次响起,店内重回寂静。孙店长码好货品,走到收银台,关切地问:“怎么了?今天一直心不在焉的。”
沈一筠摇摇头,露出几分歉意:“不好意思,姐姐,我昨天晚上没睡好。”
孙店长不以为意地摆摆手:“没事,要是太累的话,今天就早点下班吧?傍晚天气不好,看起来也没多少客人,我一个人忙得过……”
隔壁卖电器的老板突然跑进来,听到孙店长这么说,连忙说道:“今天关店赶紧走吧!两个小时前,那个小区里有人入室抢劫,全家都死了。警察刚来,还没抓到人,不知道流窜到哪了!你们两个女人,赶紧收拾收拾回家去吧!”
孙店长顺着电器老板手指的方向一看,脸色顿时变得惨白——那是她家的方向。两个小时前……她刚把孩子从幼儿园接回来。
想起家里的老母亲和孩子,孙店长慌乱拿出电话,连忙给家里拨去,等待过程中,交代沈一筠:“一筠,快,收拾收拾,今天关店。”
沈一筠连忙从收银台出来,利索地将店外的东西收好。
孙店长打通了电话,听筒里传来小孩子的哭声:“……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