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叩门时,背着竹筐的男人们相聚在一人高的泥泞草丛。
随后,他们背对着夏安之,朝小卖部走。
一群大老爷们气势汹汹地锤门拍木板,半点不客气。
他们嘶吼,反复叫“老徐”。
夏安之额头的汗珠浸入眼眸。
她调整呼吸,失去通灵能力的身躯缓慢连接神经,逐渐夺取肢体控制权。
吱呀——
木门响动。
弓着脊背的老人敲敲拐杖,问:“大早上吵嚷什么?有什么事,非要现在敲门!”
语气不善,声音苍老得仿若卡顿磁带。
背着竹筐的男人气势不减,推搡问:“老刘家的新媳妇是不是跑你们家来了?”
老人拐杖击地,怒道:“什么老刘家的新媳妇?他媳妇,来我们徐家找什么?”
背竹筐的男人:“我亲眼见她跑过来!”
老人:“跑过来难道就是进我们家了?”
背竹筐的男人:“这边的房子,只有你们家的木屋。”
老人:“那也不能说是跑我们家了,摔进哪个洞,掉进哪个坑,被哪只狼叼走,不都是有可能?你无凭无据,少找麻烦!”
背竹筐的男人鞋尖抵住木门槛,冷脸同老人僵持。
片刻,他跺一下脚:“人在没在这,得看了才知道。”
“哎!你这人真是……”老者惊呼咒骂。
背着竹筐的男人们一股脑涌进招娣小卖部。
物品倒下,桌椅翻动,年轻的男人们骂骂咧咧地走出店铺。
“真是晦气!”
“她人生地不熟的能跑到哪?”
“这边草丛都搜过了,总不能真摔哪了?”
“净多管闲事!把钱还给老刘,让他自己来要人!一天天连个小丫头片子都看不住!”
“他年纪大了,昨晚送来的人,跑了他追不上也正常……”
“这人,大概是追不回来了。”
“你的意思是,老徐把人藏起来了?”
男人们的声音越来越远。
夏安之仿佛雕刻一半的雕塑,听着所有的动静却无法动弹,无法制止,无法亲眼所见,更无法参与其中。
她被迫当成“旁观者”。
无能为力,无可奈何。
木屋窸窸窣窣,传来道谢声。
白裙女孩涕泪交零,撕心裂肺地将招娣小卖部的一切当成黑暗中最后的希冀。
“喝口水吧,歇一歇,天亮了,我们送你下山回家。”老人的声音浑浊不堪。
白裙女孩泪如雨下,捧着碗冷颤不停。
老人安慰:“这么有钱,怎么还遇见坏人?”
白裙女孩:“我昨晚和家里吵架,不愿意司机送我去约会,就坐了地下列车……”
老人:“后来呢?”
白裙女孩:“后来,我睡着了……睡醒不知道怎么就在这了……”
老人:“他们说了什么,你还记得吗?”
白裙女孩:“他们说我以后就是那个老头子的新媳妇,谁要嫁给那种人!他比我爸爸年纪还大几轮!”
老人:“是吗?”
白裙女孩:“他们当着我的面,从老头子手里拿了三百古币!为了三百古币,他们把我带到这种地方!”
“三百古币,连我买颗项链串珠的钱都不够!你们放心,只要你们把我送回去,别说三万,三十万我们公司都会给,我们公司的古董卖的很好……”
老人意味深长问:“是吗?”
“朱式鉴宝行,你找个有信号的地方,上网一搜就知道了,我的手机……”白裙女孩哭喊,什么都说了。
老人目光渐沉,有意无意道:“那我们徐家可是白白赚了三百古币。”
白裙女孩话不成句,说喝了水,有点头晕。
老人笑着说,睡一觉,什么都好了。
女孩说话的声音,没再传到树冠上。
啪嗒啪嗒——
夏安之的汗水顺着下巴尖滴到地面。
天色蒙蒙亮的时候,木屋挂上房门。
“这会没什么人,收拾收拾,把她埋了。”老人咳几下,探头朝窗外看一周。
昏睡的白裙女孩俯在桌面。
年轻男人身强体壮,“嗯”一下从酒缸拖出一位中年女性。
女性呼吸消失,男人面色不改地将人拖至后院。
吭哧吭哧一会,男人放下铁锹,巫茫山天色大亮。
男人搓搓手,怡然自得回到木屋,面红耳赤之音穿透门扉。
下午,夏安之听到白裙女孩撕心裂肺地一会哭一会笑,一会咒骂一会呢喃,俨然是一副癫狂神态。
夏安之何止愤懑,脖颈间青筋怒吼。
她肌肉固定,树枝都没有这么稳当。
不受控的有力无处使,带去白裙女孩又一轮更深的绝望。
白裙女孩没想到,老人和老人的儿子完全是一伙的,更没想到,老人的儿子和老刘完全是一类恶人。
他们没把她当成有尊严的人类看待,就像对待蹲坐在门口的瘦小女孩一样,持有冷漠的不愿平白舍去,也不愿像个正常人给予注视。
夏安之心一紧,牙齿咬得更紧。
【亲爱的玩家,您好。副本应有的本段剧情已进行完毕,即将归还玩家身体控制权。】
应有的剧情……
这种东西,算是应有剧情?
夏安之想到“荒诞”一词。
【倒计时,五、四……】
夏安之眼里,《老爹古董店》的这段剧情经历,像幸福里站台内虚幻进行的过去。
【三、二……】
游戏系统制止玩家前去救人的举动,更是证实夏安之的猜测。
【一】
可她偏不要做那个循规守据的人。
倒计时面板断电般消失。
夏安之恢复行动能力,屈膝欲跳下树枝。
下一瞬,一双冷如冰的手掌附上她双耳。
“别去。”他说,“没用的,都是过去已经发生的事。”
男声似成相识。
夏安之心脏一疼,愣住半秒。
她喉间一闷,鼻尖席卷浓郁的典雅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