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不一样!你是人!我是鬼怪执念!”林一语激动地甩开她的手,“你死了还有机会变成鬼怪执念苟活下去,我呢?”
“我死了,就灰飞烟灭,什么都没有了!连传说中进入轮回的可能都没有!”
从没有鬼怪见过轮回,那被称为“传说”,是他们眼中遥不可及,幻想出来的“故事”。
但林一语肯定的是,夏安之死后能以鬼怪执念的身份,再次活下去。
鬼怪女孩眼中的通灵师小姐,是那样的可望而不可及,是那样的强大。
可林一语早已连“人”都不是了。
压抑的环境点燃心头积压已久的稻草。
夏安之的脑海前所未有的清醒,胸腔却是绞痛,两种自相矛盾的感受于神经胡乱晃悠。
她强忍被拍开的手上传出的痛感与颤抖,淡然而平静地说:“你可能误会了什么。”
林一语更来劲了,噼里啪啦地积极输出:“是啊,我可能误会了什么……”
“哦,对!你说过,你不会死。”
鬼怪女孩状似疯癫地起身,边讽刺地大笑,边踉踉跄跄地走几步。
夏安之迟迟不动,说:“我是说过,我不会死。但我活的远比你痛苦。”
“你怕死的时候能逃,还有后路可走,我怕的时候,无处可躲。”她沉默了一会儿。
林一语不敢置信地死死盯着她。
很多人梦寐以求的长生不死,怎么在她口中就变成负担,给她带去痛苦了?
林一语抿着嘴。
夏安之冷淡地说下去:“而且,你起码有过到处游戏,同人接触的机会,哪怕真的死了,你也有可回忆的趣事。”
“可我从没有经历过所谓的安稳,连最基本的死亡的权利,都没真正拥有过。”
“我除了向死生花,别无他法。”夏安之说。
林一语望着她,陡然一震。
鬼怪女孩竟然从她口中听到前所未有的羡慕。
死亡的权利,不是每个生命体,生来便自动且自主的拥有的吗?
林一语不明白,无法理解夏安之。
似乎精神值受到严重影响的,是夏安之而不是林一语。
所有或许应该,或许不该表露的情绪,凝固她们之间的氛围。
夏安之静了几秒,左手拔出一把老式枪支,右手不紧不慢地上膛。
她面对林一语,后者的脸皱得紧巴巴。
“你想杀了我?”林一语不轻快地问,“你不是承诺过,最差会把我变成种子吗?!”
吐字不清晰地语句充斥着忿忿不平。
鬼怪女孩仿佛短暂的清醒过来。
夏安之默不作声,举枪前进两步。
枪口离林一语越来越近。
哪怕穿着所谓“刀枪不入”的蛙皮,林一语在近距离的面对黑漆漆的枪口时,还是免不了心口敲锣打鼓。
鬼怪女孩逃出蛙皮,不等跑出房间就会被葫芦吸回去,夏安之两拳能让她魂飞魄散;不逃出蛙皮,她无处可躲。
前后都是死路,林一语瞳孔地震,怕了。
“我们、我们谈谈!我们再谈谈!”林一语说:“我刚才可能对你说话有点大声了,我……”
砰——
话音未落,枪声响起。
夏安之举枪瞄准,手臂小幅度上下移动,直到快速打空一个弹夹。
她悄无声息地转身,枪支利落地换手,腾出来的右手半秒不停地按上机械葫芦。
唰——
夏安之朝右前方用力掷出葫芦。
轰隆轰隆——
葫芦猛地滞空,所触之地雷霆般闪动。
夏安之宛若在地上扎根,毫无起伏地依旧横在林一语身前。
一秒……
两秒……
葫芦抖动得愈发迅疾,闪动愈发剧烈。
停在夏安之身后的林一语,瘫软到地上,空洞洞地眼瞳一动不动。
直到葫芦倏然停下,闪动乍然消失,林一语才劫后余生地贪婪摄取鼻尖的浑浊空气。
夏安之面无表情打出子弹的模样,林一语想忘也忘不掉了。
天知道,金棕色包边的子弹飞奔而来时,鬼怪女孩有多么的惧怕,有多么的绝望。
一枚又一枚的子弹,略过鬼怪女孩身上的蛙皮,硝烟近在咫尺,可子弹一发没中蛙皮,尽是描边射到鬼怪女孩身后。
一开始,林一语认为夏安之是为了满足私心而去警告、吓唬、报复。
直到一切归于寂静,地下房间如融化一样消失不见,林一语这才反应过来:“夏安之解开随意滴落的血液的秘密了。”
鬼怪女孩打量背影单薄却不脆弱的通灵师,心里空落落地,不知不觉间脸上全是血泪。
一阵风悄无声息地吹过,林一语认清方才的房间不过是幻像,她们至始至终待在一条残损不堪地巨大鱼尾当中。
所有的家具消失不见,她们身周仅有一团接一团的腐烂经脉血肉。
微风中,林一语震撼不已,夏安之的脸色却比白纸还要惨白。
“这不可能……”夏安之呢喃着。
她扫过残缺鱼尾,看过腐烂的经脉血肉,生硬地攥紧作战服上的口袋。
怎么房间幻境消失了,家具幻像消散了,那一枚黑底金字雕刻着她全名的姓名牌,还是完完整整、安然无恙地待在她的口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