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款游戏里，到底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夏安之一时得不出答案。

虚假与现实的思想交妄中，地下鱼尾周围的风吹得更强了，偶尔再次滴落的液体变得漆黑粘稠。

像艺术展览里，凝固一半的古遗迹颜料。

哗啦——

夏安之抬起头，望见泥土凝成的墙壁上陡然出现一个圆洞。

而且，有个满脸蛇鳞的小男孩正透过那个洞看她。

她视线聚焦，毫不意外的和小男孩对视。

小男孩冲她咧嘴笑，绿色的尖长牙齿在机械葫芦发出的蓝光中就像倒带的老式僵尸片。

“找到你了。”他说。

“那我要说声恭喜，再给你来点儿码头的奖励吗？”夏安之歪了下脑袋，毫不迟疑地往圆洞处接连开枪。

子弹盖过冷风钻进甬道，如同撞上一张无形的屏障，乍然停在小男孩身前。

下一瞬，

啪嗒——

蛇尾小男孩脸上的蛇鳞“嗡”地一下掉光，细密的黑色丝线游走于他的毛孔。

“寄生？”夏安之皱眉，“你把那老者杀了？”

“不然呢？”蛇尾小男孩挑眉，理所当然地爽朗大笑。

笑声时不时卡顿，听起来倒是雌雄莫辨。

夏安之咬牙朝圆洞走，她扔掉空了弹夹的老式枪支，转而握住机械葫芦。

先前，居住在蛇尾小男孩身体里的是拄着拐杖的老者；当下，蛇尾小男孩身体里传出的却不再是属于老者的声音。

最大的可能便是皮囊中寄生了其他鬼怪。

若真如此，老者最好的结局是灰飞烟灭。

可小男孩呢？

鬼怪轮流寄生中，那本就死于非命的小男孩的躯体成了什么？

她快要恨死这种不把人命当命，不把鬼命当命，还不让逝者安息的举动了。

一时间，冲动盈满脑壳，握在手里的机械葫芦沉甸甸地。

“你以为所有人都会像你一样心软吗？”蛇尾小男孩问。

他依旧大笑，十几条红色的尾巴摩擦地面，带他于圆洞壁上穿行。

曲曲折折的蜿蜒痕迹显眼异常，杂乱无章、不规则地让人生不出艺术赞美。

夏安之望视逐渐泛滥的尘土并没有第一时间掷出葫芦。

她嗤笑：“真不好意思，这招对我没用。”

激将，挑衅，诱哄，趁机释放威压影响精神值，是鬼怪常用的手段。

她一旦失智，下一个被寄生，被鬼怪当做养分的就是她。

夏安之压抑心尖怒火，一步步缩小同蛇尾小男孩的距离。

蛇尾小男孩却笑得更为猖狂：“对你没用怎么了？你不上当，有的是人上当。”

他用蛇尾反复捶打土地。

自信昂扬宛若一场盛大阴谋的幕后指使者。

他扬起一片尘土扑面，咧到极致的嘴角上下嗡动。

夏安之顺着他的视线回头望，看见原本乖乖待着的林一语拔地而起。

鬼怪女孩眯起眼睛，嘿嘿地笑，巨大的蛙掌稳稳当当地立着，以一种令夏安之难以置信的轻盈感，带动“蛙皮”不间歇地旋转、跳跃。

夏安之：“……”

谢邀，死后仍惦记跳舞的鬼怪执念没少见，可这种毫无章法地起舞“红蛙”，倒是职业生涯第一次见。

夏安之脑中的想法瞬息万变，她没打算抛下林一语，没打算扔掉来自红蛙的蛙皮，可蛇尾小男孩距她不过两三米。

一边是被不明人士寄生的变异者，一边是相处一段时间、救过自己的披蛙皮鬼怪女孩。

选择显而易见。

可当夏安之掷出机械葫芦时，圆洞中忽地传出清脆地铃铛响动。

夏日冰块碰瓷壁般的声音不急不缓，却让蛇尾小男孩脸色大变。

他龇牙咧嘴地捂住耳朵，被机械葫芦命中后乍然干呕一声。

随后，一抹不成形状的黑色烟雾从蛇尾小男孩体内爬出。

黑雾在半空中扭曲颤动，它被吸到葫芦口的那一刻，另一股巨大的吸力凭空出现。

唰——

黑雾脱离葫芦口，眨眼间穿过黑洞，消失不见。

机械葫芦向前追了一段，猛地顿住，飞回夏安之身前。

与此同时，黑洞中的铃铛声骤然放大数十倍，耳边轰鸣之下，夏安之脑袋有些疼。

她敲敲耳后，眼前的黑洞仍旧清晰。夏安之甩甩头，缓了几秒钟，顿时意识到，她被耍了。

肉身腐烂的蛇尾小男孩倒在她的正前方，酸臭味道已经分不清到底是来自鱼尾，还是来自小男孩。

夏安之不太淡定，记了仇，不由自主地快速挪动脚步。

啪嗒——

她的小腿一凉。

牵制感使她的步子不得不停顿，低头看去，抓上小腿的是一只红背白底的蛙掌。

“你不能把我丢在这里。”林一语趴地上，温吞道：“你不能不管我……”

字音模模糊糊地，还有些发虚。

夏安之警惕回身，想叫林一语离远点，但想想没说出口。

她挣了一下，道：“起来说话。”

“我不，我就要趴着。”林一语逞强地双掌前伸，把蛙脸贴上她的双腿。

夏安之动弹不得，拳头抬起又放下，大臂扬高又垂落。

最终，她回看一眼圆洞，摸摸红蛙的头。

“地上脏，我还有事，”夏安之：“起来边走边说，行嘛？”

“不行！”林一语拉扯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