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延:“是。”
管丝竹笑得感慨:“真的,我都不敢想哎,陈葭怎么样?有没有嫁人?是不是比妈妈漂亮?有空的时候来家里聚聚?”
赫延答不上来,他没有见过陈葭。这十多年发生了什么,他无从所获。唯一幸运的事情是归颂年很好,他们现在是恋人。
“妈,我见到陈阿姨会跟她说的。”赫延又听管丝竹念叨了几句,挂掉电话。
赫延仰起脖子看天上的月亮,心里叹了一口气。记忆一旦揭开,便像泉水一样涌起。年幼的赫延脸颊瘦长,双眼皮没有长开,皮肤白皙,不笑时简直就是一个冷面小酷盖,和颂年相比,不太讨人喜欢。幼儿园放学后,归颂年跟司机接他回家。赫延坐在帐篷里写作业,归颂年给他端来果盘,然后蹲在草坪上作画。
赫延看归颂年的侧影,好奇问:“颂年哥哥,你为什么不去上学?”
归颂年画着一辆巴士,平静地说:“因为你上的是幼儿园,聪明的小孩直接上小学。”
赫延心里很不服气:“那你画一辆一百层的巴士,我就相信你比我聪明。”
归颂年:“你等我一天。”
赫延自以为颂年哥哥连数都查不到一百,然而第二天傍晚放学回家,一个立体的百层巴士放在他的房间里,上面写着“100th floor buss”,赫延觉得没什么,把画好的巴士用剪刀沿着边缘剪下来粘在一起就可以。颂年哥哥觑了他一眼,单手把巴士上半层提起来,只见巴士变成盒子,一层又一层的乘客被折叠好放里面,这些彩色小人差不多有一百只,每一只都是认真画上去的。小赫延抿了抿嘴唇,犟得很,颂年抓着他的小手臂,语气比平常急切:“你胳膊上的伤怎么弄的?”
赫延没有意识到,幼儿园里的小朋友拿着三角板画的时候,他只是抿着唇忍耐。
“他们用尺子画画,没有画出来。”
归颂年把赫延抱到凳子上:“你是不是傻?他们在欺负你。”
赫延的小短腿乱荡,当时画完没什么,现在却出现了许多细长的红印子,很疼。
归颂年蹲在地上检查赫延腿上有没有,然后去拿了药箱回来。保姆阿姨催促他:“快点,上完药后再给他穿个外套,不要让先生太太知道。”
“疼吗?疼的话咬我。”归颂年把手伸到赫延嘴边。
赫延咬住归颂年的手背,把疼痛都发泄到了他身上。归颂年的手上流了血,额头起了青筋,金豆子掉了两颗,赫延扑进他怀里,捉弄似地笑:“颂年哥哥,你好笨哦。”
归颂年没有因这句话生气,抹掉眼泪,搂着赫延的背:“还疼吗?”
赫延摇了摇头,搂着归颂年的腰不愿意松开。所以之后赫延愈发喜欢颂年哥哥,经常缠着他。
阳台上冷风灌入脖子,赫延的手撑着栅栏,从思绪中回过神来,感到无奈。小时候赫延对归颂年属于兄长般的喜欢,而赫延对谈迟却是另一种感情,不一样,或许谈迟早已把他忘了,他觉得没关系,本来就是锦上添花的事,只是赫延有些叹惜谈迟没有上幼儿园。
赫延给谈迟打视频电话,阳台空气冷,没人,门一关,不会打扰到别人休息。谈迟穿着走时的黑色皮衣外套,发梢蒙上了一层湿雾,鼻尖发红,看起来很冷。
“为什么还不睡觉?”谈迟拖着尾音,心情不错,“赫延同学,你明天还有早课,回去睡觉。”
“那你呢?准备什么时候睡?”赫延盯着谈迟柔软发红的唇,想贴上去,“让我看看你住的地方。”
谈迟的脑袋左右看了看:“一会儿给你发视频,我也期待。”
谈迟的背后漆黑一片,赫延盯着他哥的喉结:“你现在干什么?”
他怀疑谈迟到了那就开始干活,可他坐了一天车,还没有休息。
谈迟弯了弯眼睛:“处理点小事情。”
赫延:“多小的事情?”
谈迟:“什么事情都没有你睡觉大,要梦见我们哦。”
赫延用拇指摸了摸屏幕上谈迟的脸,小时候颂年的脸圆圆的,现在线条干净硬朗,额头全部露出,眉黑似墨,又帅又痞,反差极大。
赫延:“我梦见你了,梦见小时候的我们。”
谈迟笑得得意:“白日梦吧,我小时候都没见过你。”
赫延没感到意外,他们在彼此生命中并没有那么重要,就连赫延自己都快忘了。
“明天中午我去你家给你收拾行李。哥,晚安,我……”
“别说那个字!”谈迟打住赫延,“我们一起努力。”
“嗯。”赫延点头。
黎川裹着长厚羽绒服推开门,问:“延哥,你在跟谁打电话?”
赫延看黎川一眼,挂了视频电话。
“你也谈了?”
黎川举着手机走过来,移开赫延的视线:“算是吧,但我跟你不一样。”
赫延明白他话的意思。
黎川八卦问:“你是上面那个还是下面那个?”
赫延摇了摇头:“不重要,分得太清楚是心理上的异性恋,我也没说自己是同性恋,我只爱谈迟,无论他是什么。”
黎川无奈摇了摇头:“这狗粮撒的!我还是想知道你是1还是0?”
赫延心里叹口气:“这么跟你说吧,谈迟是吃人长大的。”
黎川瞪着眼睛:“所以他是1?”
赫延没再跟黎川多聊,回6049睡觉去了。
周一早上,赫延捞起手机一看,社交软件上谈迟发了一条视频,时长显示是五分二十秒,谈迟不让说那个字,却还是藏不住小心思。不过赫延更关心谈迟几点睡的。视频里谈迟的住所是一座石块堆砌起来的自建房,门上有灯挂着,里面有个小院,随着镜头移动,客厅里有一张圆形的红木桌子,大约可以坐十来个人,土气十足,谈迟的房间在楼上,是个二人间,可能是专门为他们倒腾出来的,没有什么杂物,深色的四件套很整洁。赫延好奇谈迟跟谁睡在一起,能不能别当着别人的面露膀子,因为他自己都没有看见过,他只看过谈迟的腰肌。谈迟对着镜头自拍,圆领内搭上面凸起两块硬骨,颈脖劲瘦,隔着屏幕仿佛可以听见动脉内鲜血沸腾,那是他身上的野性,是他最吃人的地方。赫延脑海里闪过乖巧懂事的颂年哥哥,眼前这个人简直判若两人。这些年颂年到底经历了什么,为什么老谈头去世后他说要消怨,陈葭有没有嫁人,嫁的男人是谁,为什么谈家只有谈迟一个人住在那里,孤苦无依……赫延越想脑袋越疼,这些事情不是什么好事,他很难开口问谈迟。
中午放学后赫延急匆匆去了谈迟家。他摸了一下库布里克牌子上的钥匙……没有?带走了?
不应该啊。
谈迟一直把它放在这里,养成习惯了都。
赫延又在地上找了一圈,没找到,叹口气,一手拍到门上。
他掏出手机,打算找个人上门开锁。
突然,门被人从里面打开,一个肥头大耳的中年男子探出一颗寸头。
“你找谁?来我家干嘛?”男人穿着黑白格子衫,端着一碗馄饨吃,见到赫延十分自然地用筷子指了指里面,请他到屋里坐。
赫延微惊,但很快恢复冷静,男人说这是他家,难不成是谈迟的父亲?
这么快见家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