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话虽是说与谢宣听，却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瞥了坐在下首的萧棠一眼，道：“吾以为，云大人贵为国丈，其妻张氏又已有诰命在身，家中男丁也宜尽早封爵，不宜再拖。云氏一族多年来忠心耿耿，为陛下效力，又是贵妃的母族，实应予以嘉奖。陛下以为如何？”

闻言，谢宣神色一凛，并未立即答话。而谢昀已经瞧出他的想法，随即起身上前，跪于大殿中央，拱手道：“太后恕罪，臣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罢。”张太后狐疑地盯着他，最终还是松口道。

楚王在她面前向来少言，如今当着谢宣的面，又有何话要对她说？

谢昀从容道：“禀太后，贵妃入宫以来虽为专房之宠，操持六宫事宜，但尚未立为中宫，未曾迁居椒房，其父断不可称为国丈。贵妃为太后之侄，早前又为太后养女，然太后疼爱贵妃之心理当有度，倘若失其分寸，恐教世人议论。”

此言一出，张太后顿时脸色大变，殿内宫人见状，皆觉心惊胆战。

谢宣登基之初，后宫中唯有云贵妃侍奉在侧，长久以来皆为专房之宠，即使后来新秀入宫，除了资历尚浅的萧氏以外，再无人能够分其恩宠。而在张太后的庇护下，云贵妃主理六宫事宜，代掌中宫职权已有数年，因此几乎人人都认定，云贵妃就是将来的皇后，即使现在并未真正封后，也无人对此提出异议。

但，谢昀竟然不顾张太后的心意，公然道出云贵妃如今并非皇后的事实。眼见张太后脸色越来越冷，即使是身为心腹宫女的菡萏，也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

萧棠知晓，若是云贵妃来日当真封后，云家便会更加如日中天，也就更加难以应对。谢宣虽不会放任此等情况发生，但若不适当提醒张太后一句，恐怕她会更加不知收敛。

谢宣沉思不语，眸中露出几分赞许之色，然而就在他准备开口让谢昀起身时，张太后突然道：“陛下。”

谢宣见她神情不悦，暂时放弃了让谢昀起身的念头，问道：“太后有何吩咐？”

谢昀仍然保持着方才的姿势，未曾挪动一步，而萧棠见他跪着，也早已离开座位跪在了他身后。她深知谢昀说出那一番话后，张太后必定不会善罢甘休，倒不如暂时摆出谦卑之态，听一听张太后还有何话要说。

张太后徐徐道：“吾听楚王此言，心中觉得颇为赞许，因此有一事要向陛下提起。贵妃云氏德行出众，多年来颇得圣宠，又出身显赫，是中宫之位的不二人选。”她冷冷扫了一眼跪着的二人，加重语气对谢宣道，“吾以为，陛下应当尽早立贵妃为后，以定前朝后宫众人之心。”

听到这句意想之中的话，谢宣终于收起了往常面对张太后时惯用的浅浅笑意，看向这位他曾以生母之礼事之的所谓“母亲”。她做了半生的中宫皇后，后又作为太后垂帘听政数年，如今竟还不肯放手，连他将来的皇后人选也要亲自定夺么？

“太后。”谢宣淡淡道，“贵妃膝下无一子半女，不足以正位中宫，况且其母族云氏与太后母族张氏素有姻亲，倘若权势太盛，恐生外戚之乱。立后一事，朕从未考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