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内的空气因为这番话的到来而彻底冷了下去。张太后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面前的帝王,再也掩盖不住心头怒气,将旁边桌上的茶盏重重掷在地上:“张家是吾的母族,更是陛下的外祖家,陛下如此揣测,岂非伤了张家的颜面?”
谢宣言下之意,是张、云两家权势太盛,云贵妃若是被立为皇后,迟早会生出外戚专权的局面。而她想让云贵妃做皇后,无非是因为贵妃是她的亲外甥女,若是换旁人坐在了那凤位上,出现下一个如当年的李家一般可以与张、云两家相抗衡的家族,不仅会削弱两家的权势,日后更是后患无穷,她怎能允许这种事的发生?
而更让她震怒的是,卫国公主已经被她亲口下旨过继给了云贵妃抚养,谢宣却仍口口声声称云贵妃膝下无所出,摆明了是在公然与她对抗。长久以来他一直宠爱云贵妃,如今却说从未考虑过立她为后,那么他对贵妃的态度,只怕也并非表面上的那般简单。
谢宣却不再看张太后的表情,而是恢复了和颜悦色的神情,伸手虚扶了一把道:“皇兄平身罢。”
谢昀这才站起身,眉眼间仍然带着笑意,见张太后满面怒气,无暇顾及自己,便侧过身拉起萧棠的手,扶她站起身。见她站好,他才转过身来,向谢宣躬身道:“谢陛下。”
谢宣早将方才的一幕尽收眼底,笑道:“皇兄与皇嫂伉俪情深,朕颇为动容。”又道:“皇兄今日一番话十分在理,朕身边是该多些如皇兄般的敢言之人时常劝导,方有利于国事。传朕旨意,楚王谋逆一案尚未查清前,不可以罪臣论及楚王,即日起暂复楚王爵位,另赐珠一斛,以嘉奖楚王今日之言。”
江总管忙道:“奴才即刻去传旨。”
张太后见谢宣对自己置之不理,又听了他对谢昀的一番话,更觉得怒意攻心,血气上涌,几乎浑身都抖了起来。谢宣从前在她面前表现得百依百顺,几乎从未显露反对之意,更是极少展露出野心。而今日谢宣竟连装也不曾装,一而再再而三地下她的面子,岂非存心要与她、乃至与张云两家过不去?
“陛下。”待江总管退下后,张太后看向谢宣,冷笑道,“贵妃是陛下素日所爱,张氏一族更是陛下的母族,陛下又何必加以揣测,令吾难堪?难道陛下是存心猜疑吾,连往日的母子情分都不顾了么?”
宫人闻言,皆惶恐地跪下。谢宣的脸色同时也冷了下来,许久才道:“所谓母子情分究竟如何,太后应当比朕更清楚。太后今日也乏了,不妨回宫歇息,朕还有话吩咐楚王。”
他无视了张太后的怒目而视,对她身后的菡萏道:“好生送太后回宫。”
菡萏见他亲自发话,岂敢出言违逆,连忙道:“是。”说罢就要扶张太后起身。
张太后抬手制止了她的动作,自己站起身来,冷笑道:“好,这就是吾养出来的好皇儿!你既不再掩饰,吾又何必留情?”
她飞快地瞥向身旁的宫人,眼神里透出狠厉,扬声道:“回宫!”又恶狠狠瞪了谢昀和萧棠一眼,随即拂袖而去。
目送张太后远去,直到再也看不见她的背影,谢宣才幽幽开了口,语气很是冷淡:“见此情景,皇兄应当也有话要说。可知朕过去这半生是何等憋闷,诸多烦扰皆不尽,令人厌倦。何时有人能为朕扫清眼前尘土,朕才能安然坐此皇位,再无烦恼。”
谢昀微微一笑,起身拱手道:“臣愿为陛下扫清前路,永绝后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