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初次与他相见时,她就听出了他的箫声技艺不凡,应当是名家所授,又想到在岭南时三姑娘和她提起谢昀时说过的话,心中隐约有了猜想。她见他不答,换了个方式问道:“这个人,我见过么?”
“不曾。”这时,谢昀忽然道。
“在我的母族,几乎人人皆擅长吹箫,而这其中技艺最高超的,就是我的母亲。”他抬起头,目光望向远处的江面,“在她之后,再未有人像她一般天赋异禀,她所创编的箫谱,也被世人传为绝唱。我那时学的,皆是经过她精心改编,或是由她亲自创作的曲谱。”
“即使在李氏满门被灭后,她的乐曲也从未在宫中禁演,至少在我的宫殿中,可以时时听见按照她留下的乐谱演奏出的箫声。”谢昀说着,苦笑了一声,“那位教过我的乐师,就是我的母亲。”
萧棠惊讶至极,一时无言。
她虽然已经通过谢昀的描述大致猜到了那名乐师的身份,但听他亲口说出答案时,仍然不免震惊。谢昀见她满面震惊,轻轻一笑:“怎么,你也觉得很意外?我当时知晓这件事时,和你一样诧异。”
仅仅一帘之隔,近在咫尺的母子二人却从未真正见过面,也从未想过要与对方见面。谢昀不知纱帘后坐着的就是自己的母亲,而李贵妃是否知晓自己学生的身份,却永远不得而知。
或许她以为那只是一位普通的皇子,所以并不好奇那位皇子的相貌,只是默默地尽着自己为人师的本分,又或许她知晓那是自己的儿子,却出于无法言说的原因,从未主动提出过和他相见。无论如何,直到她离开人世,都没能见到自己朝思暮想的孩子,也没能看到自己沉冤得雪的一天。
“每当想起母亲时,我都会吹奏她留下的曲谱,才得以缓解对她的思念,我无比期望见到母亲。”谢昀轻声道,手指缓缓抚摸过那把箫的管身,“夜深人静的时候,我常对着箫自言自语,想着我若是能吹得更好一些,是否就可以去见母亲,她是否会为我的进步而高兴。我的母亲,又是多么渴望见到我?”
江上凉风习习,不轻不重地吹在船头二人的身上。萧棠望着眼前人的面容,心中很不是滋味,也情不自禁地为他感到难过。
“可惜,直到她被侍卫从佛寺中拖出来打入冷宫赐死,我都没能见她一面,而皇弟直到现在,都不得不认别人为生母。”谢昀说到此处,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认杀母仇人做生母,是一件很好笑的事,对么?皇弟从小被过继给张皇后抚养,天下人皆以为他是皇后的长子,殊不知他的生母是早已被废弃了的贵妃李氏。谢融不知他的身份,与他相处虽不融洽,面子上却也还说得过去,而我…”
他轻笑一声,面上的悲伤荡然无存,以一种十分自如的口气将话说了下去:“我在兄弟三人中是兄长,但我所拥有的不过是幽居佛寺的生母和被诛了九族的母族,唯一能倚仗的就是先帝的宠爱。我那位三弟自小跋扈,张云两家的人皆被他视为自己的臣下,又何时将他父亲放在眼里过?我是这宫中最无权无势的人,最适合作为他欺压的对象,至于他做过什么…”
谢昀故意卖了个关子,然后摊开手,无奈地冲萧棠一笑。“实在不必赘述。哪怕你想听,我也不会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