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他这样一说,萧棠才想起他还受着冻,皱眉道:“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你究竟怎么样?一夜还长,你冻成这个样子,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我?”谢昀喃喃重复了一遍,昏昏沉沉地再次闭上了眼,“我不知道。我只是觉得好冷,和那天夜里…一模一样的感受。我的咳疾…原本就是受过冷风后落下的旧症,后来病越来越重,我才发现…每日端给我的药,剂量都被人加大了许多…长此以往,咳疾就会越发厉害,最终体弱而亡…”
他似乎已经没有力气睁开眼,虚弱地笑了笑:“你看啊,他们多狠毒,知道我得了咳疾,所以想在不知不觉中了结我,不给我任何反抗的机会。更可怕的是…直到这次入狱前,我才知晓药里被人动了手脚。”
“你…”萧棠从未想过竟是这样的原因,“你明知他们给你下了毒,为何不早说?为何要继续用这样的法子骗他们?”
也就是说,他身患咳疾后不慎中了旁人下的毒,直到前些日子才发觉,于是佯装不知,继续服用他们给自己下的药。而他知晓背后缘由后的第一次将计就计,便在今夜。
谢昀突然放开了揽住萧棠的手,低下头来和她对视,“因为…”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停顿了片刻,然后才慢慢地、轻轻地道:“因为…我想要他们所有人,全都去死啊。”
“设计陷害我的母族、逼死我的母亲,还害得我变成现在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呵…”谢昀轻笑着,笑容里全是讽刺,“我若不杀他们,他们就要反过来杀了我,我怎可能坐以待毙?”
他一边说,一边用手按着胸口,即使已经喘不过气来,面上也仍然带着笑意,那笑声听起来却有些异样。片刻后,笑声渐渐止住,当昏暗的光线再次照进窗口、萧棠再次看见他的脸时,却见他面色已经恢复如常,看不出半分方才的怨恨与愤怒。
“你会不会觉得,我是个坏人?”他忽然轻轻开了口,语气里却并无悲伤,“我对他们这样狠,对自己亦是如此,算不得坦坦荡荡的君子。你…会厌恶我么?”
如他这般的人,当真算是坏人么?萧棠想了想,否定道:“不。”
“我从没觉得你是个好人,但世间诸事并非对错二字便能轻易概括,你虽算不得好人,但你所为皆是事出有因,并非一味作恶。”她道,“我虽不能理解你为何要用这般狠的计谋,但既然是用来对付他们,再狠又有何妨。”
“我行君子之道,但这世间并非所有人皆为君子,他人不以君子之道待我,我何必以礼相待?”萧棠摇了摇头,“他们不义在先,我不仁在后,并非我有意与人争锋,我何错之有?奸佞在前,恶贼当道,我大可做个能屈能伸的小人,而非在任何时候都做光明磊落的君子。”
自己的母亲死于仇人之手,仅凭这一点,他报仇的理由便足够充分。从小与生母分别,长大后又眼睁睁看着母亲被杀,此等不共戴天之仇,世间几人能容忍凶手逍遥法外?
谢昀怔怔地看着她,良久,低声道:“…是啊。”
窗外,依稀可以看到天边升起了一丝亮光,时间已将近凌晨。前半夜无休止的寒风终于随着日光的出现停了下来,屋内的冷意也减少了几分。
萧棠伸手推了推谢昀,道:“现在暖和了些,先起来,今日还要赶路。”
“起来?”谢昀闷声道,依然有些蔫蔫的,“我病了,如何起得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