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信宫。
午膳后,张太后命宫女在佛堂内点上檀香,坐在蒲团上闭目养神,仿佛只是一位再寻常不过的礼佛之人。她一手捻着佛珠,一手敲着木鱼,口中念着佛经,远远看去,倒比真正的佛家人还要诚心几分。
菡萏走进佛堂时,见到的便是这般景象。她很聪明,知道见机行事,更知此时不宜打扰太后,于是很有眼色地站到了一旁,并未吭声。
她有意躲藏,张太后却已经听到了她的脚步声,敲木鱼的声音停了下来,问道:“何事?”
菡萏上前几步,福身道:“回太后,今日的雪已经停了,囚车也已出了汴京城门。只是有一事不得不回禀,还请太后允准。”
“说罢。”张太后睁开双眼,淡声道,“左不过是兄长又有了新计划,还未来得及告诉我罢了。叮嘱他们近来注意些,陛下已经起了肃清朝堂之意,他们若是不谨慎行事,只怕下一个就是张家了。”
菡萏道:“是,奴婢自当好生嘱咐两位张大人。”她话锋一转,说起方才要回禀的内容,“只是奴婢打探消息时意外得知,有一队人马已在今日一早随囚车一道出了城,听他们说话,像是济州口音,似乎是齐王殿下的人。奴婢愚钝,不知齐王殿下用意何在,又为何要派人跟随囚车出城。”
张太后听了这话,很是意外。“齐王?”她扭过头,看向跪在地上的菡萏,“当真?你可打听仔细了?”
菡萏低首道:“千真万确,奴婢不敢欺瞒太后。”
张太后心中有些烦乱,不悦地道:“虽是济州口音,也不一定就是融儿的人,在这节骨眼上,他有何理由为了取谢昀的性命以身犯险?你去派人盯着那些人,看看他们究竟要做什么,再去回禀陛下,就说融儿已许久不曾回京,我想念得很,改日召他进京磕头请安。”
只要谢昀一走,再让谢融回京,许多事就会变得容易起来。谢宣重启李氏一族谋反案在即,若是此时谢融当了皇帝,动手将谢宣在朝堂中的势力彻底铲除,封存当年记录案情的卷宗,便可永绝后患。
菡萏却觉得不妥,劝道:“太后请三思。陛下这些日子正为楚王一案烦忧,一连几日忙得连后宫都少去,怎还会有心情接见齐王殿下?况且楚王离京,他的人也多被遣还原籍或是充军,连他岳丈家也已经被驱逐回扬州,一时半刻威胁不到齐王殿下。太后不如暂缓些时日,等这阵风头过了,世人皆已淡忘了楚王的存在,再请陛下召齐王殿下回京。否则楚王刚一走,齐王殿下便大张旗鼓进京,岂不惹人非议。”
张太后一想也是,便道:“那就听你的,先避避风头,等过些日子再让融儿回京。”
提起谢融,她忽然想到他原定的王妃郑氏,也连带着想到前几日郑氏暴毙一事,不由得气不打一处来。她扔下佛珠,烦躁地道:“融儿也真是,要制造舆论让百姓厌恶楚王,何苦弄得如此周折?如今倒好,大费周章把人藏进王府封了个侍妾,不明不白的,真不知他在想些什么。”
郑氏出身名门,依她看来是最合适不过的人选,偏偏谢融瞧不上眼,有心拒绝这门婚事,才想出了以郑氏之死陷害谢昀的计谋,借此一石二鸟解除两人的婚约。菡萏道:“殿下是小孩子心性,太后同他计较什么呢。只是奴婢说句不该说的,殿下此次的确做得过了些,若真要悔婚,大可请求陛下退亲,何至于如此。”
张太后摇头道:“我是管不住他了,他如今谁的话也不听,一心只顾着和他兄长争皇位。你拿着我的令牌去调些人来,盯好那些济州口音的人的行踪,必要时出手阻拦。融儿任性,我却不能在此时放任他胡来,但如果那些人不是他的,也不必管那么多。”
她闭上了双眼,摆手道:“去罢,莫走漏了风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