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舅。”谢宣淡声问道,“不知还有何事?”
这声“舅舅”,绝不是在同他套近乎。张守拙与张守清兄弟二人若真将谢宣当做亲外甥,只怕也不会如此处心积虑地想要将他拉下皇位。事已至此,谢宣又如何不知他们对自己的算计,这一声“舅舅”,只不过是在反讽罢了。
张守清闻言,也知此刻不是笼络的时候,面色不变地道:“陛下,方才萧大人称,仅凭郑尚书之女的一面之词,不足以证明楚王殿下心怀不轨。但臣有一事尚未禀报,请陛下听臣一言。”
谢宣道:“但说无妨。”
“臣数日前携夫人外出,曾在郊外发现了一处宅院,规格与亲王府邸类似。臣命下人前去探访,发现此宅无人居住,但前后门皆有亲卫把守,并有马车频繁出入,形迹颇为可疑。”张守清道,“臣当时便觉不妥,但因不知那宅子是何人所建,所以不敢擅自入内。事后臣派人去细细探听过,原来那处宅子正是楚王殿下的私宅,但殿下甚少去宅中居住,因此如今闲置了下来。”
众臣听了此话,皆暗自觉得疑惑,但无一人出声。谢宣不言,似乎在认真思索。
“臣有疑问,殿下既长居陛下御赐的亲王府邸,为何一座额外置办的私宅会有重兵把守,且有如此多的马车出入其中?”
张守清忽然跪了下来,叩首道:“昨日臣派心腹混入宅内,却发现仓库内竟堆放着许多粮草,马厩中的也尽是千金难寻的良种。臣本无意隐瞒,但因心腹来报时天色已晚,才拖至今日上报陛下,请陛下恕罪!”
殿内其他官员闻言,皆十分惊疑。谢昀数月前领兵出征北魏,归来后本该将剩余粮草尽数上交,但他非但不交,竟还私自将大量粮草和战马囤积于宅中,的确令人生疑。若说是谢宣授意倒也无可厚非,但若未经谢宣批准,便是私自招兵买马,筹集军粮,在外人看来,岂无起兵反叛之意?
众臣见谢宣默不作声,皆不敢主动开口,唯恐言语不当惹怒了他。
就在此时,谢昀主动从人群中走出,跪下道:“陛下明察。臣从未在郊外有过宅邸,更不知粮草与马匹从何而来,张大人所言,臣并不知情。”
他的反应虽与众臣不同,但似乎并非全无惧意,离他稍近的官员只需细看,便可发现他额上已经蒙了一层汗珠,脸色比常人苍白许多,神情里带着几分少见的紧张。
谢宣没有出声,似是知晓他会如此说。而谢昀也同样猜到了谢宣的心思,没有就此住口,而是紧接方才的话继续往下说。
“臣生母为庶人李氏,先帝驾崩后李氏被以谋逆同党之罪赐死于冷宫,臣身为其子,亦被逐出汴京,赶往封地扬州,非诏不得入京一步。”出人意料地,谢昀毫不避讳地提起了自己的母亲,“臣原先在京中并无宅邸,如今的居处乃是成婚前陛下所赐,且臣回京不久,俸禄不多,实在无力置办私宅,至于粮草更是无中生有。还望陛下细审此事,还臣以清白。”
他一番话说得流畅自如,不似往日般无论说什么都刻意放慢语速,眉目含笑,仿佛只是在与友人谈天。谢宣素知他性情,听他这些话,知他是为洗清罪名才说了许多,因此并未阻止,只道:“朕明白。皇兄平身罢。”
谢昀颔首,随即起身。
谢宣冷眼望着跪在地上的张守清,给江总管递去一个眼神,随后抬了抬手。江总管知他是要张守清起身,连忙走到后者身边,将其搀起。
“舅舅。”谢宣再次唤了他亲人之间的称呼,语气随意,像是寻常闲谈一般,“楚王既称从未见过那座宅子,朕也不好即刻发落,总要先派人查问一番才是。散朝后,朕命人按你所说去宅中搜查,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