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传送带上的,赫然是一张张人脸。
此时它们还没有变成青面獠牙的模样,仍然保留着正常人类的肤色,眼睛的位置被掏空成一个血窟窿,嘴唇也被切除,整个人只剩一张脸皮。
骆沉渔看着眼前的景象,从心底涌上一阵寒意。
那些人脸看起来还没死透,鼻尖仍在极小幅度地颤动着,像是疼到无法控制的颤抖。
传送带依旧在向前运转着,此处不是终点。这些疼到发抖的脸被推着进入了一间小机器中,骆沉渔探头想看其中究竟,但由于光线昏暗,看不清楚。
他正想去找时曦年借灵石照亮,刚起身才发现对方不知何时竟已踱到了他的身后,步子没有一点声音,乍然出现吓了他一跳。
时曦年瞥了他一眼,没出声,将灵石举到了机器的入口处,再次灌注足够的灵力。
灵石被灵力点亮,燃起极亮的光,一瞬间照亮了机器内部,就在这时他们看清了全貌——
脸皮随着传送带平移进入机器内,侧壁上一根酷似针头一样的东西每隔一段时间就会自动降下来,针尖准确地扎在脸的鼻尖上。
不知针注射了什么东西,原本微微颤动的脸瞬间静止了下来,以被扎的位置为圆心,青灰色向着周围扩散开来。
机器内部粘着一排针头,依次落下,注射着各种各样的液体。
那些脸的颜色随着注射而不断变化,一会儿青紫,一会儿暗红,最后停留在了青铜色,然后滑下了传送带。
骆沉渔走到机器另一端去看,那里竟接着另外一段新的传送带,通往地下不知何处。
从他面前走过的脸失去了所有的个人特点,清一色的青铜妆造让它们看起来像来自同一个模型的浇筑,远看根本不知道曾来自活人。
它们安安静静地睡在传送带上,被带去了下一个世界。
——这就是“千人鬼面”的制造工厂。
骆沉渔想说话,张了半天口才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有些艰涩地道:“……不是说‘千人鬼面’是淮间利用活人经脉编织的制品吗?怎么会变成活人的脸?”
时曦年的脸色并不好看,眼前的一切也超出了他的见识,半晌后他道:“……我不清楚。”
鬼抽取活人经脉,并不会直接置人于死地,而是使其阳气流失,身体一日不如一日。
他们的死亡往往是一个极为漫长的过程,最初的不适可能只会用一句“太累了”一概而过,待阳气流失到一个无法补救的程度,他们才会恍然惊觉。
阳气的流失在躯体上破开了一个口子,活人发现的时候才是山洪真正爆发的时刻。
从那时起,阳气不再以缓慢的速度流逝,而是越来越多、越来越快……
活人最后会死于阳气耗尽。
在人类医官看来,他们只是疲乏到了极点,生命也就自然而然地走入了尽头,倒还能获得个“无疾而终”的名声;可在修仙人的眼中,他们早已变成了一个行尸走肉。
失去阳气的活人是鬼怪在阳间可恣意使用的躯壳。
而眼下却不同。
这些都是活生生的人……
是谁把他们掠夺到了鬼门关?
一向使用活人经脉当编织原料的淮间,为何会完全改变鬼面的制作手法,直接使用活人的脸皮?
这些问题经不住细想,越深挖越有可能得到一个惊天动地的结果。眼下没有任何证据,骆沉渔谨慎地逼迫自己停止瞎想,跑向了传送带的头端。
时曦年在他背后问道:“你去做什么?”
骆沉渔头也没回地道:“我想试试能不能救下他们。”
时曦年想也没想直接张口道:“你救不下来的,因为……”刚吐出“因为”两个字,他的声音忽然顿了一下,原本通畅的思绪骤然打了结。
“因为什么?”骆沉渔放慢了步子,“你不是第一次到这里吗?你怎么知道我救不下来?”
时曦年张口结舌,自己也觉得莫名其妙起来。
对啊,他第一次来到这里,第一次见到以活人为原料的机械工厂……他为什么要笃定对方救不了这些人?
对方还在等着他解释,这人的一举一动都和过去那位让他恨之入骨的宿敌截然不同。过去无尽道的“骆沉渔”绝不会在这种环境中动“救人”的心思,会出手尝试救人的反而会是他自己……
这次却完全相反。
他说不清理由,自己也觉得贸然阻止很是荒唐,于是摆摆手,放缓了语气,“无事,你试试吧。”
骆沉渔见他要阻止,却说不出个所以然,也就没将劝阻听进心里去,转身停在了运送活人进入的机器旁,仔细观察了起来。
这机器不知另一头开口何处,只能看见无穷无尽的活人被绑缚在从它口中吐出的传送带上,一个个颤抖着被运送了出来。
下一个机器的作用是切割人体,而传送带在进入下一个机器时就与之断开。也就是说,只要将这两个机器之间的传送带卡死,就有机会进入救人……
骆沉渔在心中迅速规划了行动方案,立马行动了起来。
想卡死传送带,要么断开其能源“鬼气”,要么将传送带从中间劈砍成两段。
劈砍传送带有可能误伤活人,且不知传送带下方为何处地方。万一活人掉落下去又进了另一处死亡空间,他骆沉渔就是在间接杀人。
最保险且最有胜算的方法,就是断开鬼气的供给。
思及此,骆沉渔拔出了腰间的佩剑,找到了藏在传送带两侧储存鬼气的盒子,捏着剑诀一剑刺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