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问樵一言不发,用手挡住风沙,自顾自地往前走。
梁亭然轻叹一声,劝不动只好追上去了,奈何刚走出两步,腿脚就像不听使唤似的,朝前一软。
他本能地向旁边一抓,刚好抓住了一只接上来的手,梁亭然借力站稳脚跟,抬眸间,透过付又期看到了另一张熟悉的脸,沉吟片刻,他道:“谢了。”
“他要走就让他走。”付又期的声音和眼神皆比以往深沉难测,“你帮不了他一辈子。”
梁亭然笑笑,继续往前走,“可我是个好师父,力所能及,自然能帮多帮。”
“身体都肢解了,还有余力助人,空相褚师果然个个不同凡响。”付又期目视前方,冷淡道。
“行了行了,别呛我了,你不也是一样?”梁亭然侧目微垂,看了一眼他,笑道:“这个视角倒是新奇,你从前看我,也是这般感觉?”
这次轮到付又期不说话了。
沉默半晌,梁亭然看着前方渐行渐远的天青色背影,声音轻柔,“最后一次了,我这个老前辈自然要给后辈留点东西,才不枉空相褚师之名。”
鹿壶山的轮廓一点点放大,耳边风沙渐弱,其中带来一句轻却重的回应。
“没有人比你更担得起这个名号。”
……
莫非榆的头猛地往前一点,在磕到地面之前,回稳了身子。
“怎么这么困……”
她拍了两下脸,撑了撑胳膊站起来。
原本她只是想学着郁问樵的思路推测出乌郎在哪,没曾想居然差点睡着了,差点误了大事。
不过稍微眯了一会儿,身体的疲惫感也减轻了一些,这副鬼身还是太新了,若非是半仙之体的血肉,估计经不住她一上来就折腾。
时间已经耽搁了,再想也想不出所以然来,于是莫非榆深呼吸,气沉丹田,仰天大吼道:“乌郎!给我滚出来!”
这一声喊得她神清气爽,莫非榆心中点头,果然还是这种最原始的方法适合自己。
她这一吼灌注了鬼力,声音上至云层,广至整个鹿壶山,正在疗伤的、赶路的、翻山的人都不约而同地朝同一个方向看去,心中各有所思。
而被叫嚣的主人公乌郎也从梦中惊醒,猛地坐起身,牵动胸前伤口一阵撕裂的痛。
乌郎一双乌黑的眼珠来回转动着,他抬手触碰到眼角的一点冰凉,模糊的视线慢慢聚焦,这才发现自己身上的缠帛。
他爱惜地摸着胸口素白柔软的布料,眼中似乎看不见上面浓黑的血迹,嘴角牵扯出一丝痴痴的笑容。
“先生……”乌郎连忙抬起焦急的目光寻找,在庭院边找到了比他梦中好看百倍的身影,随后想起刚才似乎听到了莫非榆的声音,心中怒火中烧,立即起身将地面收拾干净,恭敬道:“先生不必担心,我这就去杀了她!”
“可你的伤还未好。”长鱼孚及语气淡淡,拿水斗舀起一勺水,并未回头。
乌郎闻言先是一愣,随后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扬,衣裳上的羽毛都兴奋地摇晃起来,“一点小伤奈何不了我,先生尽管放心,这次绝不会再出意外。”
长鱼孚及伸手微旋,清冽泉水哗啦啦淋在娇嫩的花朵上,“那便去吧。”
乌郎退至院外,关门之前又检查了一遍走过之处,确认没有污血或羽毛才离开。
晴空万里,万里无云,莫非榆正望天斟酌着要不要再喊一声,骂得难听点,就嗅到了丝丝缕缕的腐臭鬼气。
“缩头鸟,终于出来了。”莫非榆歪头打量着身缠绷带的乌郎,阴阳怪气道:“伤得这么严重,不会上一秒还在床上躺着吧?”
“牙尖嘴利的死丫头,你怎么比乌鸦还聒噪?”乌郎咧开嘴,舌尖舔了舔异常尖锐的虎牙,眸光闪烁道:“上次受你招待,这次……该轮到我了!”
话罢,乌郎的身形爆射而出,只在空中留下一圈气云。
莫非榆立即闪身躲开,余光只见所站之处地面崩碎,几乎同时,一阵带着森然杀意的诡异笑声在面前传来。
莫非榆连忙刹车,挥剑格挡的瞬间,暗火猛燃,燃烧火焰后露出乌郎那张惨白的脸,和一双漆黑如渊的瞳孔。
“嘿嘿嘻嘻……”乌郎眼神玩味地笑道:“新鬼身,好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