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琰走后的一周,邢湛情绪稳定到让身边人和邢锦害怕。
他刻意把每一分钟都安排好任务,能忙起来绝不闲着,每天两点一线,不是学校就是在家,不是做题就是做题,像不知疲倦的机器一样,让人心疼。
“阿湛。”邢锦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邢湛转过身,眼里异常平淡,一点多余的情绪都没有,不是黑夜,是白天的阴天。
邢锦宁可他大哭一场,大闹一场,也不想看着他把所有事情都憋在心里,什么也不说。
“别绷着,可以在妈妈这儿难过。”邢锦面露痛色,心疼快要从眼里溢出来。
邢湛眼眶浮着光点,喉结忍不住滚了滚,“我没事。”
“后续有什么打算吗?”邢锦有点担心邢湛的心理状态,“快高考了,先把注意力放在学习上吧,妈妈不是劝你放弃,喜欢当然可以坚持,但总得打起精神为了你们下次更好的见面做点准备。”
提起应琰,邢湛心里又有微微的刺痛感。
他以为让自己忙起来,想念就能少一点,但脑海深处的形象怎么都挥之不去。
邢锦摇着轮椅过去握住邢湛的手,“你们都属于你们自己,别人的意志也不能强加到你们身上,我相信有一天于舒会懂,但在这之前,我们也需要成长为更强大的人。”
“谢谢妈,我会的。”邢湛呼出一口气,眉头也松了不少。
邢湛最近确实过的很痛苦,每天一睁开眼睛,深层意识里应琰的离开像是装了弹簧一样次次触底反弹,白天的刻意伪装的坚强在此刻崩塌瓦解,伤痛在黑夜放大,邢湛独自缝缝补补,巨大的怅然若失感阴翳地笼罩着他。
又像是有人把灵魂深处的东西强硬从身体里抽取出一样,锥心刺骨。
“开门!”
猛然间,大门被砸的咚咚响。
“我知道你在里面躲着,狗东西滚来给你老子开门!”
外面的砸门的声音混杂着污秽的谩骂。
声音太熟悉了,想听不出都难。
“他来干什么?”邢锦蹙眉,“最近他找你麻烦了?”
“没有。”
邢湛把邢锦推进了里屋,淡定说道,“我去看看。”
“小心。”邢锦张了张嘴。
邢湛撸起袖子,跳下台阶大步走过去打开门半扇门,笔挺高大的身子直直地挡在门前,逆着光冷眼睨着门口的杨同山。
似是没有想到门会打开,杨同山被逼得向后退了一步,扬起的拳头也在邢湛的注视下慢慢落下。
“有事?”邢湛到底没直接赶人。
“你还好意思问?”杨同山气势立马又回来了,“你妈呢?把她叫出来,让她好好看看养了18年的儿子是副什么德性!”
“我儿子什么德性轮得到你评价?”邢锦摇着轮椅坐在台阶上放话。
没人帮助,她下不了台阶。
但不需要人帮助,儿子她会自己护着。
“好好好!我就让你看看你儿子到底干了什么事!”杨同山接连吃瘪,说话也开始口无遮拦,“我今天去找于舒借钱,被人家赶出来了你知道吗?街坊邻居就那么看着,我就被赶出来了。”
杨同山看着邢湛那平静无比的表情似是出现一道裂缝,冷笑一声说,“知道为什么会被赶出来吗?就是因为你!”
“因为你邢湛,和人家儿子谈恋爱!”
台阶上的邢锦听见这一声,心立马颤了颤,崩溃地闭上了眼。
“你去找应琰了?”自应琰走后,这还是邢湛第一次说起这个名字,只是说起,就疯狂想念。
“还惦记呢?”杨同山嘲讽,“人家早去附中上学了,那里都是有钱人家的孩子,没准正和谁谈恋爱呢?谁还记得你?”
听他这么说,邢湛也松了口气,至少应琰还不知道。
“你有病啊?和人家儿子谈恋爱。”
“你配吗?”
“能不能掂量清楚。”
见邢湛不吭声,杨同山不断说着伤人的话。
邢湛心里酸涩无比,他用力扶着门,吞下所有涌上来的情绪。
“你说话啊?哑巴了?”没借到钱,杨同山把所有气都撒在邢湛身上,
“我现在借钱人家都不借了,就因为你邢湛搞人家儿子。”
“能不能现实一点,你想傍大款也用不着不分男女吧。”
一声声的批判,谩骂,否认……眼前这个人到底是谁呢?是所谓的父亲吗?
他感受不到。
“你以为你又是谁?”邢锦带着浓重的哭腔,“你养过他吗?有什么资格批评他?”
“因为他,于舒不给我借钱,我不该说他吗?没让他给钱都是轻的。”门被邢湛挡着,杨同山一个劲踮着脚冲邢锦吼。
邢湛盯着杨同山,眼眶慢慢变红,心也跟着变凉,比起难过更多的失望,是不值。
他疲惫开口,“闹够了就滚吧!我和谁在一起和你没关系,至于有没有钱是你的事。”
杨同山踹了一脚门,怨气冲天,“我他妈也是服了我这张嘴,真是个神呐!年三十那天晚上早该看出你们眉来眼去不对劲,没想到你俩还真在一起了,你可真是坑爹一把手啊!”
“于舒以为我早就知道了故意不告诉她,我上哪知道去?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同性恋!”杨同山骂骂咧咧离开。
邢湛手从门上失重地滑下。
他以为闹剧就这样结束了,没想到这只是开始。
*
废弃楼边的活动板房。
杨同山的麻将馆。
他咣一下推开门,吓了里面人一跳。
“干啥呢?老杨?”
其他人麻将搓的正起劲。
屋内空间本来就小,摆了一张麻将桌之后更小了,尤其来的人都抽烟,整个人屋子烟雾缭绕,臭味熏天,不知道的以为在里面修仙。
杨同山一屁股坐在门口的椅子上,叼着烟踹了脚旁边的凳子:“我真是艹他妈的。”
“怎么了这是?”
其他人打麻将的动静一下子放小了,生怕惹到这位杨同山,不然就冲他不讲理的劲,把在座的赶出去都有可能。
“钱没借到?”有人问到点上,又把杨同山的暴脾气点燃了。
那些人只知道杨同山有个很有钱的朋友,但具体是谁,他们不知道。
杨同山起伏着胸膛,猛猛吸了一口烟后吐出烟圈,不经大脑思考就发泄:
“借个屁钱。”
“我那傻逼儿子,把人儿子搞床上去了。”
“那敢情好啊!成亲家了!”
有人忙着手里的麻将,还没反应过来,“这样借钱不是更容易了。”
“不对啊!”还是有人抓住这个间隙,脑子转过圈了,
“你儿子,把你朋友儿子搞了?”
“那合着,你儿子同性恋啊!”
这声说完,屋里一点动静都没有了。眼神全部齐刷刷看向杨同山。
说这话的更是,藏起自己,大气不敢喘一口。
杨同山肉眼可见地慌了,他刚才在气头上,嘴没个把门的,就这么说出来了。
现在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话,他虽然生气,但也没想真害的邢湛被万人嫌,尤其身边这些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扶着椅子眼神闪躲着往后靠了靠,不自然地说,“你们听错了,我可没说。”
“你怎么没说?你绝对说了。”有人指证。
“说什么呀。”杨同山开始搓麻将,试图蒙混过关,“一天天耳背的厉害,还打不打了?不打我撤了。”
“打打打。”
*
早上去学校的路上,邢湛频频受到异样的目光。
他没当回事,这大大小小的不怀好意的揣测和打量,他已经习惯了。
早读课,罕见地老刘不在。
“邢湛,你来的路上碰见卜羽了吗?”班长过来说,“他今天没来,也没请假。”
“没请假?”邢湛仔细回想了一下,早上路过的时候门紧闭着,他以为卜羽已经走了,“打电话有人接吗?”
“没有。”班长摇摇头。
“我中午回去看看。”邢湛说。
“好,麻烦你了。”
课间,门口出奇地有许多其他班的学生过来,偷偷摸摸地站在门口,然后光明正大指着邢湛的位置,高声议论着不好听的话。
豆不凡走过去啪一声把门关上了,“要看去光荣榜看,邢湛,班级第一,年级第一。”
“不用管。”
邢湛注意到他的举动。
“你不管我管。”豆不凡说,“哪能让他们这么说!”
除去外班同学,邢湛自己班的同学倒挺好的,挺正常。
一节课,豆不凡都在后排时刻关注着邢湛。
从头到尾,邢湛都坐的很端正,一言不发,一直看着黑板,模样认真极了。
但豆不凡知道,他在出神。
邢湛课间想去办公室找老师,都被身边同学,尤其豆不凡以各种各样的借口和理由拦下了。
等到第四次,邢湛终于意识到不对劲。
“让开。”邢湛说。
“不让。”豆不凡挡着门,“老刘说了,让你在教室好好学习,一天没事别老往办公室跑。”
邢湛垂着眸色盯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