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那时候。秦知白愣住了。
“说凑巧也对,但我会更喜欢说成是缘分。”
秦知白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听见了句末:“……那就算缘分好了。”
哪门子的缘分,对温岭来说明明是倒了八辈子的大霉。
时隔多年,他好像又看到过去的自己,是头尖锐的炸毛动物。现在他学会伪装了,在外人看来也许就显得正常许多。
可是现在传达过来的信息是面对温岭,他不需要这样做。
因为早在他们还不曾对过话的时候,最脆弱也最不堪的他就已经暴露在对方视野里了。
温岭还在详细和他解释各种缘由,说学生申请立项的时间早,档案是很早就借来的,自己是接手项目才知道有这东西的存在。聊天记录也都有。
“……你是真灵,”温岭最后说,他语气无奈,“你看见它的时候,它到我手上不过一周。”
秦知白握住杯沿的手指不着痕迹地收紧。
他是第一次这样全身心地将情感托付给另一个人。好的坏的不论,多少年来有且仅有这么一次悸动。
现在这个人对他说,其实我们曾见过,于是这份感情的份量就变得更重,沉甸甸地往下落。
……
天气不算好,清早到午后都不见日光,他们进来没多久外头就开始飘起雨丝,而后雨水愈落愈多。
温岭窝在座位上,没怎么动。
午饭是啃完了,他悄悄探了手,去揉脚踝的位置。
那里逢阴雨天会泛起隐痛,有时可以忽略,有时又略严重些,就如今天。
秦知白注意到了。然后这点注意又被另一方注意到了,成了再合适不过的一个媒介。
温岭是很懂顺势而为的,没有那么夸张也要演得夸张。他幽幽开口,说知白,我走不动了。
因为潮湿,骨头会痛。
他进修卖惨学归来,深谙这门技术在能忍又确实难受的时刻最适用。
秦知白吞咽的动作停住了。温岭看见他取了餐巾纸擦嘴,然后擦拭的对象换成了手。
他知道秦知白这会大概已经开始研判他的话是真是假,不论得出的结论如何,最后担忧总是会占上风。
听起来可怜,看起来也确实可怜,这是秦知白对眼下的温岭的主观评价。
他问:“真不用扶你起来,或者抱你回车上?”
“我不介意,你当然也不用。”
说着人就过来了,是要将坐着的人打横抱起的架势。
“那不至于。”温岭否决了他的提案。
他们上了车,秦知白在驾驶座上坐下,摸见表皮粗糙的方向盘的同时嗅见熟悉的柠檬草味。
旧的那瓶香水先前就挥发得差不多,温岭新换了一瓶,味道比先前更浓。
他陷在这味道里将车往前开,雨刷在给电台里放的歌打节奏。
温岭其实和他说过,有时懒得挑听什么,所以交由他人决定,电台就是很舒服的选择,难听就跳下一个,总有频道值得停驻。
红灯时电台里恰好切了交响乐,他在长笛和单簧管拼出的前奏里拉了手刹,不动声色地瞥了眼坐在副驾驶的人。
美人二字,在他熟悉的人身上可以诠释为白皮覆瓷骨。现在那人因看不见的疼痛露出了脆弱,要好生养着,才能恢复原有的温润光泽。
秦知白将视线收回,心思回到正事上。
“前面左转。”温岭指挥他,看出他并不清楚前方路况,“后门在修路。”
后一段路秦知白就熟了,毕竟少说也走过数十次。
熟悉的药店、快递站和水果摊在眼前依次掠过,他心情复杂。
所以怎么就又回来了呢——是因为心软,因为和冲动并不冲突的考量,纠缠过也就放不下了,总结来归纳去还不是一样的理由。
真贱啊。秦知白痛骂自己,明明都说好了短时间内不要再扯上关系。
他停了车,撑伞送温岭到门前。车钥匙和门钥匙串在一起,他顺手替温岭开了门,下意识就要脱了鞋进去,踩住鞋跟的一瞬才反应过来,他又被温岭带着走了。
雨天四周昏暗,时间尚早,门廊灯已经亮起。温岭站在光下看他,邀请函发得随意自然,也不担心他会接过来然后径直撕掉:“来都来了,不进来坐坐吗。”
言语的能力被短暂封印住,秦知白不记得自己是点了头还是沉默着什么都不想就进了门,反正事实就摆在那,他就是进到屋里了。
他捡回来的猫听见动静凑上来蹭温岭的脚,亲昵得很,对他则态度平平,没有任何讨好。
温岭嘲笑他:“看吧。猫和人不一样,你对它好,但没能长久保持下去,也许过几天就全忘光。”
秦知白不买账:“买袋猫条回来,等会就围着不走翘尾巴了。”
家宠的心思容易收买,人心却不行。
如果简简单单凭金钱就能让另一个人的心为他着迷,那他现在该在琢磨搞钱的路子,而不是重新踏进这座最近偶尔会在梦里客串他住所的洋楼。
“次卧的窗帘换了,那边绿植也添了新的几盆。”温岭和他介绍家中近况,把他当难得重逢的老友对待。
他跟进去看,房间里一切摆设都还是他离开时的模样,只有窗帘换成了布料厚重的款式,看一眼也知彻底合上后屋内会有多昏暗。
温岭走得慢,过去拉上窗帘向他展示遮光效果的样子又好笑又可怜,可是他回过头来时眼里闪着掩盖不住的光。
期待盛得太满,耀眼又灼人,他不敢看,视线再往下,就落到温岭唇上。
那人好看的薄唇微张,秦知白意识到他是在说欢迎回家,所以说不出拒绝的话。
“你想听的也听了,”温岭在以前他坐得最多的那把椅子上坐下,腿换了姿势架起,一面问他:“什么时候搬回来住?”
陷阱问题。秦知白很清楚,答案的可选范围在问题抛出的那瞬间就被限死,温岭只会听见他想听的答案。
他避开了正面回答:“……今晚先收留我一-夜吧。”
身上所有的刺被小心翼翼地收好,他声音都软下来:“很久没有睡好过了。”
撒娇的意味有了,但还可以再重些。温岭不打算夸。
“你求一句。”他用食指抵住下颌,仔细端详秦知白脸上神情:“或者讲句好听点的话,这事就算翻篇了,不许再多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