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节将至,连下了几天的雪都停了,多日的雪堆积起来,白茫茫的一片,像要遮去往年所有的不堪,给新年留个干净的开端。
除夕夜里,两人穿的与往常没什么分别,但在吃的事情上要用心了一点。平时他们常在外面吃喝,有时干脆不吃了,反正凭他们的身体少几顿也不碍事。
但在这一天,祁宁亲自下了厨,林致桓没有厨艺傍身,便在一旁给他打下手。两人在灶台前忙活了好一阵,总算赶上时候做好了几道卖相不错的小菜和一大碗冒着热气的肉汤。
这么多年祁宁的手艺不见得有多大长进,但也没半点退步。林致桓一向吃惯了好的,嘴却难得没有养刁,说起祁宁的手艺虽难掩私心,但总的来说还算中肯,行动上更是能证明这一点。
汤味鲜美,分量又足,他们便没准备别的喝的,吃饱喝足后就在院子里放了几串爆竹,在阵阵热闹的响声中笑得放纵而欢愉。
两人只买来了爆竹,别的烟花一样也没买,祁宁说到了除夕那天,这嘉武城里处处都有人放烟花,他们可以看别人放的,两人持家有时是该俭省一些的。林致桓哪会不懂他的意思,没有反驳他什么,笑笑便同意了。
白日里,他们一起做了副春联,林致桓起上联,祁宁对下联,横批由二人各写一份,商量后两人觉得林致桓写的更合适些,便拿它去凑了整,祁宁写的那张则被林致桓收藏了起来,说是兴许能在来年派上用场。
入夜后,空中升起璀璨的星火,照得漆黑的天五光十色的。两人没出家门,外面的欢声笑语却能隔着墙钻进人的耳朵里,令人好似置身于欢闹之中。
人站在地上看烟花总免不了要抬起头,看的时间久了脖子就有些发酸,两人很快一拍即合,要把阵地转移到屋顶上。地方高了且无遮挡,屋顶会更冷些,林致桓便先进了趟屋子去取东西。
等他出来时,祁宁见他手上拿着裘衣,但只有一件,于是问他:“怎么只拿了这一件?我记得家里应该不止的。”
林致桓就等着他这句话了,立刻笑着答道:“这件十分宽大,披在两个人身上也是很够了的,我想到你说的,我们要会适时地节俭。”
自己说过的话可不好推翻,又想着与林致桓共用一张裘衣等同于有了个贴身的大暖炉,是什么名贵的裘衣都比不上的,祁宁便一个不字也说不出来,忙拉着他一跃上了房顶,挑了个合适的位置坐下。
待祁宁坐好后林致桓才跟着坐下,并披上了裘衣,将两人裹得一点冷风都溜不进来,远远看去就是一团黑影。他还不忘把人搂紧了,生怕自己身上的温热传不到身边的人那,总担心他会冻着了似的。
这一夜对他们来说并不似外头那样喧闹火热,却万分温暖闲适,令人日后也能魂牵梦萦。
宗洵是抱着必成的决心去把许成闻带到流栖阁的。在此之前,他在穆也的帮助下知道了有关天灵更多的秘密,那些是连绝大多数的黎族人都不清楚的。
天灵认主,但不是认死了的,其中有常人所不知的漏洞可钻。黎族人死后,天灵仍追随着这人的魂魄,但与生时不同,它与其主魂魄间的关系会变得混沌不清,这正是被宗洵看中且有心想加以利用的一点。
世上有一阵法名为易魂阵,可在阵法持续时间内调换两个人体内的魂魄。宗洵习得此阵,将它用在了自己与许成闻的身上,不过他可没打算真的与人互换魂魄。
易魂阵中,两人相对而坐,宗洵主导着阵法,许成闻却像个泥人塑像一般闭着眼,没有意识,不知生死。阵法启动的一刹那,两人从外表上看都没有任何异样,可实际上许成闻的心脉已瞬间断绝,他的魂魄该就此离开人世了。然而,他的肉身却未因此死去,反而被另一个人的魂魄占去,成了一具可被他人肆意操控的躯壳。
在许成闻魂魄离体的那一刻,天灵本也该跟着走了,但它在混乱之中发觉这具自己寄存已久的身体还有活着的迹象,便顿时陷入了不知去留的境地。
接下来,寄魂魄于他人体内的宗洵要做的事极为关键,他不仅要保全自己无主的身体不腐,更要与陷于迷茫的天灵加深联系,使其在原主魂魄七日后入轮回时选择留在他这。
对于前者他已有万全的准备,用一枚护凝丹就可以做到,丹药千金难求,于他却不是难事。而后者,尽管是头一回尝试,他竟也能胜券在握。他第一次就做成了的事远多于旁人,他既有坚定的信心,更有配得上这份心的天资与手段。
他自信天命所归,生来即是如此。
启用易魂阵和杀死阵中另一人的时机极难掌握,早一瞬晚一瞬都不行,过去宗洵为完全掌握这件事花费的精力是整件事中最多的。每一次的失败对他都是一种巨大的消耗,更是别人的一场噩梦。
次数多了,即便是他,也偶尔会觉得人的魂魄无法随修为一并变得强大是为人的一种缺憾。但他从不关心成与败时的另一方,就像他不会去关心自己一路走来换过多少双鞋。他的一双眼睛总是向上看,只偶有值得他平视的时候。他的眼睛也是血肉长成的,却常自比天上的日月,只自顾自地俯照着万物,而不在意一切生灵的生死情爱。
本应是一家子团圆的日子,丰水县看着也是喜庆的,可这县里许多人脸上挂着的不仅有过节的喜悦,还有一丝莫名的狂热激动。有人双颊通红,也不知道是被冷风吹的还是自己身上热出来的。
丰水县在晋国的最北面,整个县里只有一千来人,家家清贫,最富的人家放在别的地方也都只能算是小门小户。这座县虽被冠以“丰水”之名,可实在是个缺水缺粮的地方,住在这的人一生大多只求能不被饿死就好。
朝廷不是没想过要接济此地的百姓,但每一次的念头都会因各种各样的原因而打消,或是难以成行。丰水县地势特殊,三面环山,唯一的缺口偏偏是对着更不宜人生存的北地。那些山又多险峻高大,常年积雪,人要进出都是难事,更别说是运送物资了。
这里被划为晋国的地界已经是几百年前的事了,那时有位国君满心壮志,誓要开疆拓土,也确实做到了,就连这样偏僻的地都没放过。后来的数百年间各国形势多变,当时那位国君开拓的国土有大半都被齐国和北凉瓜分走了,只有这丰水县及其周围的一片土地因天然地势得以保留至今。
说句难听的,如若那两国真有心,也不是不能把那块地占为己有,只是瞧不上,不愿费那么多心力去争抢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