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余容卓那日搅了人的安排,那些人就都像与明幻宫了清了恩怨似的,再也没来找过明幻宫的麻烦,至少明面上是这样的。
尤廷嘉为表清白自伤,被清虚派的人带走救治,没几日人竟殁了。不管外边的人如何看待她的这种行为,同门之中多是为她鸣不平的。身为她的师傅,又是一派掌门的郎珆干脆宣布闭门谢客,对外的说法是要自省一段时间。
消息一出,少不了有些门派的人认为尤廷嘉应当是无辜的,郎掌门此举倒是很通人情。因此,也有的人觉得这事是明幻宫之责,一个岛主不知怀的什么心思带了个不受修真界待见的玉玄派之人,让人张口就在污蔑别人,毁人名声,事后又是那样的态度,实在不是正派之人所能做得出来的。
差不多是在同一时候,魏掌门连带着整个衡莱派也不愿意轻易见人了。这件事的理由无可非议,他带头为了众人做了那么多事,最后却落得仅有他一人被余容卓所伤的下场,别的不说,闭门养伤总是再合理不过的了。
其余各个门派的掌门和长老们就算不是一心偏向郎掌门和魏掌门,但对明幻宫的态度却也是从未好转的,毕竟各自门派中都是实打实的有人受丹药所害,且一直没见明幻宫拿出什么铁证来自证清白。
不过他们也不是完全不信明幻宫的话,那日之后每个门派都关起门来自查了一遍,但最终除了有两个门派各有一人此后突然没了音讯以外,别的门派就没再查出什么可疑的人了。
一群人就像忽然没了方向的鸟群,往哪飞都不知道了,也没人肯再坚定地站出来继续向明幻宫讨要说法,只能就都留在原地盘旋,还不愿轻言罢休。
叶文璟终于从外面回来了,忙完一些急事就去见了自己的老朋友。多年不见,两人相顾无言,互相一笑后才坐着攀谈了起来。
“没想到是在这种时候与你再见,也不知是好是坏。我听人说那玉玄派的人是你带来的,多谢了。”
接着叶文璟的话,陆倚白有些感慨地说:“能见面就算好事。你不必言谢,她是自愿来的,我顶多就是替人带了下路,算不得什么。倒是我该谢你,我那两个师弟之前承蒙你照顾了。”
“不是什么难事,你也不必谢我。近期的事本与你无关,你肯费心就够了。”叶文璟说。
“你这次回来可有什么重要的发现?”陆倚白问。
“发现是有的,但不知道日后是利是弊。”叶文璟答。
“此话怎讲?”
面对陆倚白的提问,叶文璟的脸上有了些许愁容。没愁多久,他就说:“我这次带回来了一个铃音岛的人,那时他正因给人用了一枚丹药致人神志失常而被追杀,那时我信了他的话,与对方谈了许久并满足了对方开出的种种还算不过分的条件后才将人成功带走。事后我又问了他,也把他带去几位岛主面前接受了问话,最后确信他是真的不知道自己手上的丹药有问题。”
“那人在外能接触到的人不少,要想不声不响地换掉他手中的丹药也不是没可能,这样的话,可疑的人就很多了。”陆倚白说。
对此,叶文璟又说:“按理说是这样的,但他那尚存的一枚被替换过的丹药上有我铃音岛特有的标记,外人分辨不出,铃音岛的人却是都清楚的。也正因如此,他才没有对自己的丹药产生过怀疑。”
“那这岂不是意味着……你们在事情刚发生时就没怀疑过岛上的人吗?”陆倚白再次疑问道。
叶文璟叹了声气说:“不是没有怀疑过,但那时条件受限,再加上几位岛主都更偏向于是外人所为,就连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便没怎么好好查过。但到了现在,我想是该仔仔细细地查一遍了。不过就算我们有心严查,也不是那么容易有结果的。铃音岛上的人有百余位,光是问话就要花上许多时间和精力,还不一定能问出真话来。虽然勾月岛上有几人可用真言符相助,但这法子不到万不得已也是不能随意使用的。”
“那倒是的。自己人终不比外人,想不择手段从他们口中问出真相,那要付出的代价可就太大了。”陆倚白也跟着叹了口气说。
低沉的气氛没有持续太久,叶文璟不是个容易沮丧的人,转眼就换上了一副笑容说:“好在我们明幻宫能人众多,就算那人真是铃音岛的,也有几分本事能藏好自己的真身,我想也是藏不了多久,终会被人识破的。”
“是了”陆倚白见他这样也笑了起来说,“峰回路转,柳暗花明,指日可待。你从回来到现在忙了这许多,也该需要休息了,我这没什么重要的事就不打搅你了,等闲时我们再叙闲话。这段日子你有什么事能让我帮上忙的,尽管开口。”
叶文璟原本还想和他再多说会儿话,但听他这么一说也觉得不急于一时,就应了他的话回了自己的住处,只不过趁顺路的时候又与他多聊了几句,心里也跟着舒畅了不少,回到住处便安心地歇下了。
高世宪自打来了合庄就很少再去过别的地方了,这里的灵气不算充沛,不是个适合他这种境界的人修行的地方,但因当年答应了宗洵,且这些年从他那也收了不少好处,就沉下心留在了这里,从未动过弃信忘义的心思。
再平常不过的一天,高世宪在丘石山上打坐修行,心里忽然有一阵不大妙的预感,体内的灵力都差点走岔了。这种感觉才起了片刻不到,一股强悍的灵力就向他袭来,令他不得不中断闭目打坐的状态,起身回击。
挡掉这一击后,他大喝了一声:“什么人!竟敢偷袭,行事鬼祟,还不速速现身!”
“再如何也比不得你在这偷偷给人做看门狗要见不得光吧。”
未见程堇其人,她的话就先传到了高世宪的耳朵里。他脸色一沉,问道:“你们究竟是谁,又是怎么找到这的?”
“你不必知道,你只要知道我们是为什么来的就行。看样子你已经想通了,那就不要再多废话了。”
凌悟更是利落,一把话说完就提起剑准备进攻,但听程堇说了句“你怎么不先问问他愿不愿意和谈”就及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然后真按她说的问了句:“可愿和谈?”
高世宪压着眉头不作答,眼里似有寒光。凌悟等了他一会儿,见他还是不出声便又提起了剑对身边的程堇说:“看到了吧,他不愿意,动手。”
对方的话不是没有让高世宪动摇,但他还没花多少心思去权衡利弊时就被凌悟后面的话和举动惹恼了,于是也就不去想了,拔出佩剑便与两人交上了手。
同时另一边,程轻禾和白瑶趁着夜色潜入合庄,行动极其小心谨慎,在合庄周围试探了半天才真正踏入其中。一进院中,寂静无声,两人只在一个黢黑的角落里发现了一个守夜的人,那人刚打起盹,一点动静都没察觉到,等人近身时也没反应过来就被打昏了过去。
起初如此顺利也没让她俩松懈下来,在外院仔细排查过一遍后她们才动身往庄子的内院探去。可刚走了没几步,那个被打晕的守夜仆役就悄悄睁开眼站了起来,他身上捆着绳索,也不知他哪来那么大的力气竟生生用一双肉掌将绳子扯断了。手上因此留下了几道血肉模糊的勒痕,他也毫不在意,紧跟着就像个灵活的木头人一般,睁着麻木的双眼,张大了含着半根舌头的嘴,飞似的往那两人的背影扑去。
她们很快发现了这个人的举动,也闻出了一丝不寻常的气息,但因诸多顾虑没想立刻就置对方于死地。这人身上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进攻的动作又狠又快,不要命一样朝她们攻击了一次又一次。
两方打斗的动静不小,而且这人像是不知疲倦也没了痛觉,任人如何伤害都没有半分退缩的意思,再这么打下去明显不会有什么好事。就在她们狠下心要彻底了结此人时,别处又突然蹿出了几个人,跟他的状态完全一致,令两人的处境一下子就变得更加棘手了。
为免对手增加于己方不利,她们一商量,狠下心就将第一个人拦腰斩断了。之前几次出手,她们发现就算伤了那人的要害处也是无法令其失去行动能力的,便只能决定用这种有些残酷的方式来了结对方。
人眼看着确实是动不了了,她们就将注意力放在了后来的那些人身上。只一会儿没管的工夫,被腰斩之人身上的血肉就翻涌了起来,像是一团有了生命的腐肉,吞没了死者的五官四肢,转眼就开始在地上蠕动着,朝着那两人所在的地方涌去。
“轻禾快看!”白瑶先发现了这团怪物,向程轻禾提醒道。
“什么东西!不会又是什么稀奇古怪的蛊虫吧。你先对付着这些人,我去把它处理了。”
“你小心些。”
程轻禾暂时从人群中脱身,握着剑隔空朝这团会动的肉挥了一下,一道剑气下去,混杂着肉渣和油脂的血水就飞溅了出来,差点溅到她身上,幸好她离得不算近,得以幸免。
溅到地上的一摊浊物也几乎是立刻就缓缓动了起来,程轻禾定睛一看,这才认清了这团不明之物和从它那分离出的那滩东西原都是成群的肉虫子,大小不一,看着与其说是虫子,不如说是不长脚也能动的肉块。
见状,程轻禾啧了一声,又说了句真碍事,就拿出一张绘了符文的符纸,用灵力催动使其燃烧,然后丢进那成群的肉块中,很快便闻到了一股烧焦了的恶臭味。她憋着口气转头就又与白瑶并肩作战去了,就是这次比之前还多留了个心眼。
这回多注意一点还真没错,等火烧停了,程轻禾瞥了几眼,没多久就看到那小山一般的焦黑下有什么在疯狂地挣扎,又在接下来的某一刻突然破开焦壳而出,重新变回了原来的样子,只不过比原先看着要小了一圈。
“没完没了了还,这得烧到什么时候去!”程轻禾这一嗓子喊出来,白瑶也暂时想不出什么好的办法,只能皱起眉头沉默着继续应对那些还在不停攻击她们的人。而这群一时半会儿砍不完也烧不光的虫子也加入了其中,像是与那些人有种隐秘的默契,竟能让人看出些许的配合来,就更令人头疼了。
正当此时,黑夜中再次出现了一个人影,那人在远处观察了一会儿,随后转身就走,但在走前喊了一句话:“你们先撑着,别杀那些人,我去去就来。”
这话让程轻禾二人听到了,她们当下就猜出了那人的身份,并收起了不少烦忧的思绪,把更多的注意力放到了与人周旋的事情上来。
合庄最里头的一间屋子里,有一个人提着灯步履匆匆地从密道中出来,刚回到屋内正要关上密道入口时,他的颈侧悄然出现了一道剑锋,没有冰冷的感觉,原是一把木剑。
“你身上的扼蛊……”
“对我没用了。”
“你要替他们报仇?可没有一个人是我杀的。”
“但有人因你而死。”
“那是他先害死了我义父。”
“他也留了你一条命。”
“所以该死的人就是他了。”
剑刃靠近了,上一刻还在被威胁的人下一刻就挥起手中的灯将剑挡开,与持剑之人拉开了距离。
“看来你准备的不少,但我不是我义父。”夏平溪看着微弱灯火中瞧不清面容的人说。
“我也不会是第二个他。”棠止冷漠地回完话,再不给他说下一句的机会,三两步就缩短了两人间的距离,持剑刺去。
凌悟和程堇出手的速度虽快,但真动起手来却是一点也不冒进。两人与高世宪实实在在地过了好几招,没太藏着,引得对方也在全力以对,不敢有丝毫懈怠。打得久了,她二人对高世宪的实力有了个底,配合也逐渐默契,一招接着一招,无缝相连,逼得对方一步一步落入下风。
高世宪自知不是这二人的对手,心里越发动摇,招式上的漏洞也就越多。宗洵赠与他的物品中最为珍贵的是一枚可令他在一炷香内拥有大乘境之力的升仙丹,这是他现有的压箱底的宝贝,本想着能永无用它之时,但现在却由不得他了。
合庄的外院里,程轻禾与白瑶果然等来了人。再次出现时,谢颜兰抱着一口快有她半个人高两个人宽的大缸放到院子的角落里,然后一边捣鼓着一堆不知干什么用的东西,一边对两人喊话:“你们再撑一段时间,我这边马上就好。”
她们当真又照她说的专心对付着这些状况有异的哑仆,谢颜兰则在空着的大水缸边手脚麻利地往里面丢东西。等东西都备齐了,她又往里头丢了个烧着的火折子,火苗一蹿,一股奇异的香味就从底部徐徐升起,不到半刻钟便弥漫开来,充斥着整个院子。
这时,那些被劈成了好几部分的虫群神奇地不再追着程轻禾她们,而是转身齐齐往散发着异香的大缸汇去。谢颜兰见它们差不多都聚在了大缸里,底下的火已经灭了,于是提起方才一并带来的临时放在边上的水桶,把不知掺了什么的水往里头一倒,再飞快地给水缸盖上盖子,之后就停下了所有动作,只管等着看里面会有什么动静。
“还有多久!”程轻禾抽空喊了一句。
“就快了,你们再等等。”谢颜兰答。
又过去了小半刻钟,谢颜兰凑近了把盖子掀开一条缝,脸上重重地扭曲了一下后就立刻关上了那条缝,接着对她俩说:“你们轮流来我这拿点药水抹在剑上,再往那些人的双手双脚上各割上一刀,你们就能休息了。”
两人照做后,谢颜兰也参与了进去。三人齐上,没两下就把事情办完了。手脚被割伤了的几人接连倒地,抽搐了一阵后就昏厥了过去。